顾君离站直身子:"我有要娶的人。"
江玄子的心咯噔一下,飞快的垂下眼帘的瞬间,险些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他是知道的,顾君离要娶的人是谁。
他也知道的,顾嫮想要嫁的人是谁。
谁都难如愿,他一个人守着真相,守着心底的防线,在这一瞬间,脑海中想的竟然全是关于自己的自私。
"一定要是她么?"
这个问题,他以前问过。
只不过那时候他问的,是'以后要娶谁好呢?'
那时候的顾君离,一杯酒下肚,笑得冷冷清清:"是谁都一样不是么?"
那时候的江玄子还想,也许自己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所以她不在了,也就无所谓要娶谁了,总之都是不爱,总之都是圈套。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心里装了一个人,必须是这个人,再也不是谁都一样,而是非她不可,是此生不换。
顾君离没注意到江玄子的不对劲,他偏过头,拽过江玄子的手臂,冲他一笑:"是啊,一定要是她,你会帮我的对么?"
江玄子说不出话来。
顾君离皱眉:"你不是吧,咱们多少年交情了?还得守着你那天道使的规矩?"
江玄子抿紧唇线,推开顾君离的手,转身朝着金銮宫去。
顾君离的声音还在身后:"我会拼命的!"
掐住掌心,忍回眼泪,江玄子深吸口气,再抬头看这湛蓝天空的时候,觉得刺眼。
他终于也有了软肋。
也终于重拾盔甲,为另一个人,成为战士。
第067章 、爱与恨都是他
"我会拼命的!"
顾君离的声音在耳边振聋发聩。
金銮宫近在眼前,江玄子抬高脸,望着几步外的匾额,握紧了双拳。
他们守护着的,每个人心中执着的,曾经骄傲的少年岁月,铸就的这富丽堂皇的宫宇。
这么多年,墨守陈归,画圈自封,困顿住自己,困顿住一切,终究还是旁人手中的玩物,要他生,要他死,要他绝望自焚,要他眼睁睁看着,爱人更迭,没有选择。
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没有勇气直面顾嫮,一句'我不是他'说不出口。
没有勇气踏前一步,一句'我会拼命'说不出口。
他要守着江家这点微薄的家业,他要守着。。。那个冰封了十年的希望。
谁都可以任性一次,豁出去拼一次,唯独是他,眼前无路。
站的时间有些久了,金銮宫的小宫女自然瞧见了他,匆匆去跟夏秋汇报,很快夏秋便到正门口,依靠着门框看了江玄子会儿,见他想事情想得入神,半响后才快步上前,福身行礼小声道:"大人来了怎么不进来?"
江玄子睫毛颤了颤,视线模糊片刻,落在夏秋的脸上,他浅笑,得体颔首:"觉得今日天气真好,看入迷了。"
夏秋抬头。附和点头:"是很好。"
说完这话,江玄子已经领先朝着金銮宫进去,夏秋收回眼神快步跟上,一进殿中,江玄子便看见了坐在沈绾身边的慕容馥,她正帮着沈绾在册子上勾画,很是认真的模样。
夏秋通禀一声说天道使到了,沈绾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眸看一眼慕容馥,又转脸问夏秋:"青果儿呢?"
"奴婢没瞧着,怕是跑出去玩儿了。"
沈绾微微撇眉:"去寻它回来,畜生不比人能听懂话。仔细发性咬了人。"
慕容馥自然的接过话来:"母后是说太子爷送进宫的那只狗儿么?"
沈绾听慕容馥接了话,故作惶然的看她:"不错,你一说本宫倒是想起来,青果儿在东宫也养了几天,该是认得你的,你一并去寻,找得快些。"
慕容馥楞了一下,她眼睛朝着长帘后望一眼,方才夏秋才说天道使来了,沈绾这就找着借口要让她出去,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好奇心暂时占领高峰,只是没等慕容馥再细想。夏秋已经轻笑起来来搀扶她了:"还盼着太子妃可怜可怜奴婢,速速寻回来才好。"
这下是把慕容馥要说的话全都给堵回去了,她不得不站起身来,福身给沈绾行礼后,跟着夏秋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慕容馥还看了一眼垂手站着的江玄子,等两人出了门,沈绾才懒洋洋的唤他进去。
"请皇后娘娘安。"江玄子见面行礼,他和沈绾之间彼此心知肚明对彼此的厌弃,表面的风平浪静反而更叫人觉得气氛诡异。
沈绾抬起眼帘,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多年来一直低眉顺眼的江玄子,心里面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只是略微嘲讽的勾了勾嘴角,开口道:"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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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的马车在偏门外的阴凉处已经停了很久了。
顾君离方才出宫的时候,还盯着东宫的马车看了很久。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顾怀瑾不爱让他追随在身边了。
好像是从知道他和周擎的关系开始,顾怀瑾整个人都静默了下来。
在顾君离的记忆里,顾怀瑾从前是非常依赖他的,孩子气一直很大,包括这些年,他说的话做的事,都只是把他的孩子气包裹满了尖锐锋利的刺,刺向身边的人,刺向自己。
他是恨自己没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没能有勇气抓住自己想抓住的,把无处安放的愤怒,发泄在了曾经最亲密的人身上。
在顾怀瑾的心里,兄长是值得依赖的人,是不会离开的人,可他又盼着。。。推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们曾经是最好,最默契的兄弟,如今渐行渐远,有没有过片刻的怀念,都只有彼此心中才是最清楚的。
但顾怀瑾没办法跟自己和解,没办法跟顾君离和解,江玄女的死,他和顾君离,都曾经察觉到太多的蛛丝马迹,预感到太多的不对劲。
哪怕在那些众多的瞬间,他们任何一个人能够伸出手,或许结局都可以改变。
鲜血洒满江家的时候,他们谁都没有什么伸出手拉住她,谁都没有救回她。
裂缝一旦劈开,终究是分道扬镳。 顾君离站定片刻,犹豫再三,还是快步离开了。
那方的车夫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好久后,才转身对着车厢里的人道:"太子爷,平陵王方才似乎往咱们这边看了会儿。"
里头的人没有动静,车夫也自觉地没有再多嘴,片刻后,身后的帘子却被撩起来,顾怀瑾朝着前方看过去,车夫吓一跳,赶紧道:"人已经走了。"
顾怀瑾的眼神冷下来,半响后,才从喉管里憋出声不满的哼声,随后把帘子狠狠一甩,又重新躺回去。
他望着车厢顶,边角处的刀痕还在,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一样。
"瞧我这把宝刀!"
少年的顾君离掏出怀中的宝贝,眼珠子一转,抬手便刺向车厢顶部,刀痕深刻,他却大笑说还未用力。
少年的顾怀瑾气得哇哇乱叫,对着顾君离一通乱揍:"我的新车!新车啊!你怎么不去扎你自己的车!"
顾君离笑得滚到一边,大喊好弟弟饶了我吧,宝刀借你一月。
想到这里,顾怀瑾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一点。
他咬紧嘴唇,狠狠一拳砸在车厢边。
这些年凶狠得要死,像狼崽子长出獠牙逢人就咬,羞辱顾君离,肆意伤害他,挥霍两人曾经的情意,妄图站到对立面,把自己变成所向披靡的人,把自己练成铁石心肠。
可这些年,他又真的对顾君离做了什么呢?
除了那些杀人诛心的话以外,他什么也做不了,真正要命的事,他一件没做。
这些年,他把顾君离困顿在自己身边,看曾经手握乾坤。意气风发的他沦为丧家之犬,看搅动风云,文武双全的他在自己面前收敛锋芒。
顾君离只能在他身边,以后永远都在他身边,没有他,顾君离便再也什么都不是了。
只有他可以肆意的伤害顾君离,讽刺他,欺辱他,可换了旁人说一句不是,顾怀瑾能把那人舌头拔下来泡酒喝。
他夺了顾君离的一切,把他的骄傲踩在脚底,所有的一切都要抢过来。一并抢过来。
好像这样,恍然的虚无里,也能得到江玄女的那份垂爱一般。
他最想抢来的,偏生是永生不可再得的,宣泄时的快感,也只能换来更加虚无的痛苦。
他只是近乎疯魔的认定,顾君离要一辈子做他的臣下,如同当年他许下会辅佐顾君离成为朝堂第一人的誓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