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妤已经叮嘱过添香,她私自进冷宫的事不能说,免得触犯了宫规还要被罚,添香像只小兔子,瞪圆了眼睛连声说好。所以此时只是垂头跟在慕容妤身后,心头只惦记着要守口如瓶这件事情。
"找得仔细了些。"慕容妤随意含糊过去,好在顾嫮也没有追问,只是叹了口气,说风筝被划破了,今天是放不成了,没趣得很。
慕容妤小声问了一句这风筝能送给她么,顾嫮楞了一下,看她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觉得有点可爱,随后捂嘴大笑起来,笑得够了,才挽过慕容妤的手,乐呵呵的往她肩膀上靠:"可以,可以,你想要就都送给你,我明儿让她们再做几个好看的给你好不好啊?"
像哄孩子似的。
可顾嫮这样做,慕容妤一点都不觉得反感,她脸有些微红,听到顾嫮说可以的时候,心里面便很欢喜了:"不用了,就这个便好。"
她从来不贪心,有一个就好了,反正。。。她也放不好,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拥有玩具。这种心情慕容妤珍藏在心里,她毕竟早就已经过了孩童时候,现在的她,虽然也欢喜于这样的东西,可已经不会有那种雀跃的心情,摆在屋子里时时能看见,已经足够了。
顾嫮不知道慕容妤心里在想什么,哼哼唧唧的应下她的话,但心里头已经打定了主意,一个破风筝送出去岂不是丢了她景云公主的脸面?怎么着明天也要再弄几个新风筝来才行。
两人各自揣着自己的小心思,回到顾嫮的院子里以后,顾嫮便嚷嚷着累了要休息。非让慕容妤陪她一块儿睡,慕容妤当真是哭笑不得,她五岁开始便自己睡觉了,顾嫮都这么大了,怎么还闹小孩子脾气?
原本慕容妤以为顾嫮只是闹一闹,并不是认真的,可此时顾嫮已经脱下了外袍,正拍着自己的床榻对慕容妤挤眉弄眼:"快来!你快上来!"
慕容妤抽了抽嘴角,这回是真的手足无措,整个人僵硬在那里,往前也不是,往后也不是。
她。。。她可从没跟人这样亲密接触过。慕容妤有些接受不了,半响后,还是摆了摆手,指着一旁的软椅道:"我睡这里便好。"
顾嫮瘪嘴,干脆从床上翻身下来,一个扑腾就扑到慕容妤跟前把她抱住,声音听上去闷闷的,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不是你说咱们已经是好朋友了吗?好朋友不就是要同吃同住,无话不谈的么?你上来陪陪我嘛,咱们躺一块儿了,往后便是'闺中密友'了,我不管,你得陪我!"
她是赖上慕容妤了,赖皮又哼哼唧唧的样子和五岁的小孩子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慕容妤的身子更僵硬了,她。。。她也没被女孩子这样撒娇过啊,而且,顾嫮身上的香味淡淡的很好闻,莫名就让人觉得安心,慕容妤手脚僵硬的站了好一会儿,顾嫮松手之后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就这么望着她,一副'你要是敢拒绝我,我立马就哭给你看'的样子。
不知道怎么了,慕容妤脑子一抽,突然道:"公主,你成婚后若是这般同天道使示弱撒娇,他定然拿你没有办法的。"
说完后,顾嫮愣住了,慕容妤自己也愣住了。
然后顾嫮的脸毫无征兆的就红了,大概是想到自己这般挂在江玄子身上的画面太过于羞耻,可是慕容妤这句话听到了耳朵里,浮想翩翩的各种画面就彻底停不下来了。
顾嫮捂脸,大喊一声:"你胡说什么呐!"
喊完之后,自顾自吭哧吭哧跑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给裹起来了,慕容妤抓了抓脑袋,也有些不好意思,正想着要不自己还是默默去软椅上躺着吧,还没动,顾嫮又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来,眼珠子圆滚滚的转了两圈,声音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的道:"他。。。他会喜欢么?"
顾嫮仔细想了想,她的确没在江玄子面前示弱过,她心里也有气的,又碍着在外面,端着自己公主的身份自矜,好像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顾嫮也没跟哪个女孩子这样玩闹过,她就是今天突然发现懵懵懂懂连风筝都不知道的慕容妤可爱极了,软糯糯的脸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分活力,莫名就让人想起陶瓷娃娃来,忍不住要抱抱她,逗逗她一般,慕容妤比她小一岁多,顾嫮在心里头自然而然以姐姐自居,不自觉就黏到她身上去了,这才想起来,以前的时候,她也是这么黏着沈绾的,从小她其实就是一个表面傲娇死撑着自己面子,可骨子里面非常黏人又爱撒娇的女孩子。
只是这么些年,再没找到能让她打开心房的人罢了。
刚才听慕容妤说了这么一句,顾嫮心里又有了新的期待,她觉着。。。若是真和江玄子做了夫妻,晚上私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大概真能扔下素日里的脸面跟江玄子做出这些举动来,可心里到底还是怕他嫌弃的。
慕容妤看一眼顾嫮,轻笑起来:"公主美貌,天道使又不是石头做的心肠。"
每次跟慕容妤说起这个,她总能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点燃顾嫮心里面的火焰来。
顾嫮笑弯了眉眼,倒是没再赖着要慕容妤去跟她睡了,瞧慕容妤的脸色,不自在三个字马上都要掉下来了,她顺势躺下去,小声道:"躺椅上有薄被,你若是困了便歇会儿。"
说完,自己打了个哈欠,倒是真的累着了,翻了个身,迷迷糊糊便闭眼凝神去了。
慕容妤见顾嫮不勉强自己了,才终于大松了一口气,她在躺椅上躺下,终于有片刻的空闲时间能自己整理一下乱糟糟的脑子。
在朝戈的时候,赫连硕的举动以及说的那些话与今天的事情串联起来,慕容妤越想越是觉得心惊。她一直以来都忽略的一件事情,因为赫连硕的出现,才迟钝的浮现在慕容妤的心底。
她的母妃,究竟是谁?
十五年来,慕容妤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一直下意识的认定,她的母妃,是西凉人,是西凉后宫的一个妃子,是个被贺氏欺辱陷害,囚困长宁殿,最终失去了性命的女人。
可此时此刻,慕容妤扪心自问,若她母妃是西凉人,那么贺氏有她的家族,她的母妃离世那么久,为什么从没听过有她母妃家族的人前来过问过这件事情,若是她的母妃也有所谓的家族,那么身处长宁殿的她,应该也像慕容馥一样,有一个可以支撑她的势力,她也就不会孤苦的在长宁殿里,无人问津的活了十五年。
就连慕容馥出嫁的时候,慕容妤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而今想起来,唯一的解释便是,她的母妃也是孑然一身,背后没有任何的家族势力支撑着。
这样的人,是怎么在西凉活下来的,又是怎么能够成为她父皇的妃子,生下她的?
若真如赫连硕所说,她的母妃是靳国赫家逃出来的,那个他失踪了十七年的姐姐,那么当年的赫家又发生了什么导致她母妃的逃亡?
一个弱女子,又是靠什么从靳国一路逃到西凉去的?
不知道,不明白,不管怎么想,这都是一道无解的题。
最要紧的是,当初她的母妃既然已经逃出来了,那必然是宁死也不愿意呆在那个地方,那么身为赫家的人,赫连硕心里的如意算盘又是什么?他的话又有几分可信?慕容妤实在是想得心凉,原本她以为,自己的深仇大恨,不过就是慕容馥和贺氏母女,再往多了数,也不过加上一个有名无实的所谓父皇。
可现在,慕容妤迷茫了。
她在考虑这些恩恩怨怨之前,又多了一个问题。
她又是谁呢?
她是西凉的帝姬妤?
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她身上的这种特质,真的只是偶然么?
慕容妤想得头疼,微眯着眼睛摇晃着躺椅,不知不觉间,竟然也迷糊着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是因为顾嫮唤她,慕容妤艰难的睁开眼睛,她这一觉睡得不踏实,醒来的时候脑袋拉扯着后勃颈的那根筋疼,抬手揉了揉也没缓过劲来。
"怎么了?"慕容妤懵然的问了一句,抬脸看一眼窗外,竟然已经天黑了。
外面熙熙攘攘的,很多人说话的声音,连带着火光映在关着的门上,这样大的响动她竟然都没有醒过来,慕容妤懊恼的站起身来,自从到了鎏国,她以往独自生活的时候那种敏感又尖锐的反应正在被这里温暖的人情一点一点的消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