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绾。
是她母后。
顾嫮咬唇,眼中的恨快要溢出来,江家都这样了,平陵王府都这样了,她还是不肯放过。
只可惜,如今就算是卑劣,顾嫮也绝对不会放手了。
她收紧双手,低头看江玄子:"你。。。你别忍着!你。。。"
"别说话!"江玄子低吼一声,满眼痛苦。
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愿意。。。
顾嫮的神色黯淡下来,她勾起自嘲的笑容,半响后,才像是哄人一般开口:"好。。。不动,不说话。"
听了顾嫮的保证,江玄子脸色才缓和一些。
她正准备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陪着江玄子把这个艰难的时候挺过去,旁边的草丛里突然窜出来一个身影,一边尖叫着:"奴婢什么也没看见!奴婢什么都没看见!"一边狂奔着,朝着林子外面去了。
要死!
要死!
顾嫮下意识的要挣扎起身喊住那人:"回来!该死的东西!回来!"
"别喊了,没用的。"
那人早就布置好了,这丫头躲在这里多久了?恐怕。。。从派人去传话的时候,就已经在了。
顾嫮的手颓然垂下。
这一刻,她满脑子想的,都不是自己女儿家的声誉要怎么办。
她想的是,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天道使江玄子,坠落神坛,背上淫秽淫乱的罪名。
他要怎么办。
他要怎么办?!
想不到出路,想不到任何出路,顾嫮突然就崩溃了,她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捂住自己的眼睛,泪水还是从指缝渗出来,到处都是。
"对不起。"
她开口,哽咽。
"对不起。"一声一声,刀割在她心上一般。
每一次都是她,都是因为她,她母后要摧毁她的叛逆,她的骄傲。连带着一起被摧毁的,还有江玄子。
今日是她也好,是谁都好,江玄子这些年所有的清高和名誉,都不复存在了。
顾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带走的了。
她只知道周围突然亮起来,很多人,打着灯笼,光亮照在她脸上。
四周很吵,尖叫声,各种呵斥责备声,江玄子被拉起来,很快就有人拉扯她。
身上很疼。心更疼。
沈绾的话在脑子里像惊雷一样。
"年少轻狂也好,只要你背得起代价,嫮儿。"
这个代价。
她真的背得起么?
.
不久前。
慕容妤正在帐篷里用膳,鱼刺很细,要慢慢吃。
银霜同外头的人在说话,很快便面露难色的进来,说天道使要见她,差人来传话。
慕容妤眼皮都没抬,不去二字还没说出口,银霜已经摊开手心,把东西递到了慕容妤眼前。
慕容妤撇了一眼,随后身上一僵。伸手接过来。
"哪儿来的?"
银霜抬眸:"外头那人送来的,姑娘,要去吗?"
她这话问得很奇怪,像是盼着她去,又像是提醒她别去。
母妃的簪子失而复得,若是江玄子邀请,想必是知道了什么要单独跟她说。
慕容妤沉吟了一下,搁下筷子,起身到床边把簪子仔细收好,随后回过身,轻声道:"去。"
银霜倒是并不惊讶的样子,福身后,便又出去同那传话的人说了,再回来时,手上端了一杯热茶,她眼神闪躲,递到慕容妤手边:"姑娘喝口热茶再去吧,虽是夏日了,可林子里风大,姑娘暖暖身子。"
慕容妤心里想着簪子的事,拢了披肩,带上帽子,摇摇头:"不喝了。"
银霜眼中闪过急色,见慕容妤火急火燎要往外走,竟然端着茶杯就追出来了。
"姑娘。"她还要再说。
慕容妤回眸看她,盯着那茶盏多看了一眼,银霜直勾勾的望着慕容妤的脸,微不可见的吞了口口水。
"不喝了。"慕容妤重复一遍,拉紧披肩便准备往前走。
身后的银霜撇眉,无声暗骂了一句,转身正准备进屋,余光便扫见一人突然拦在了慕容妤面跟前。
银霜顿住身形,抬头。
是个姑娘,生得英气,马尾高束,一身黑衣。
瘦弱的身影站在这里,却站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来。
"姑娘留步。"
她开口,清清冷冷的语调。
慕容妤顿足:"你是?"
她抬头,看了一眼帐篷边的银霜,随后拱手,语气毫无波动:"奴婢喜善,奉公子之命,前来阻拦姑娘离开帐篷。"
她的声音很小,只有慕容妤听见了。
注意到喜善的眼神,慕容妤朝着银霜的方向转动眼珠,也放轻了声音:"你家公子?驻国使?"
喜善颔首:"是。"
"为何阻我?"
"奴婢不知,只是奉命行事。"
"若我要去呢?"
"姑娘去不了。"喜善的眼神非常平静,"有奴婢在。姑娘哪儿都去不了。"
.
江玄子被隔离帐篷内,第二日天刚亮,就被押送回朝戈行宫了。
外面闹哄哄的,慕容妤脑子很乱,从昨晚上出事开始,她就一直这样坐着。
昨晚上江玄子要见的人是她。
喜善拦了她,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有宫女从树林那边尖叫着跑向营地,说林中有人对公主行不轨之事,一群人乌泱泱的簇拥着点着灯往树林里去。
很快慕容妤耳里就听见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
"天道使素日里正经得很,没想到啊。。。居然做出这样没有廉耻的事情。"
"是啊,我当他真是谪仙再世,谁晓得心里头那般多脏东西。"
"你们可别说,指不定天道使也冤枉呢,谁不晓得景云公主追着天道使那么多年一点儿进展都没有,她今天喝了那么多酒,指不定是准备强要了天道使,生米煮成熟饭呢?她,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那倒也不是没可能,景云公主,多神气啊,也有今天。"
这场长云地之行就这样狼狈收场,顾怀瑾的脸色黑得厉害,从找到顾嫮和江玄子到现在就没有缓和过。
慕容妤是跟着顾君离第二批离开长云地的,昨晚上的篝火残迹还在。
兴致而来。
兴败而归。
事关顾嫮,顾怀瑾气到策马的时候鞭子抽伤不少宫人,他一骑绝尘率先回去禀告情况。
慕容妤只知道自己和众位小姐们到的时候,江玄子已经用过刑,关在朝戈行宫的戒台上,暴晒至少一个时辰的时间了。
顾嫮在哪儿还不清楚,但想来不会比江玄子的处境更难堪。
顾君离去打探回来之后发生了什么,顺道去看了一眼江玄子,回来的时候脸色苍白,一拳锤在了门框上:"混账东西!"
慕容妤愣了一下,不知道顾君离是在骂谁,倒是也没有贸然询问。如今行宫里处处没人敢再聚拢说话了,气氛很是凝重。
顾君离缓了两口气,沉声道:"江玄子这个混账东西,竟然敢当着沈氏的面说自己不娶顾嫮!都这样了!他!他还敢!活该,狠狠打他!我瞧他这些年是问天问傻了!该!"
慕容妤站起身来:"江玄子他。。。"
他竟然这样不管不顾,也不想要和顾嫮在一起么?
顾嫮她。。。怕是伤透心了。
"那边乱糟糟的,顾怀瑾还闹着要拿马鞭狠狠抽江玄子,他那几鞭子要是真落下去,江玄子怕是没命了。"顾君离深吸好几口气才缓过神来,他赶着过来跟慕容妤说一声,即刻便要走,"江玄子虽然受了刑跪着,但立时三刻是出不了大事的,顾嫮那边我还没见着面,顾怀瑾虽然暂时被劝下来,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爆炸了,我还是要回去看着,外面乱成一团,你别出去,千万别出去,知道吗?"
慕容妤懂他担心,颔首应道:"我晓得,我哪儿也不去。"
得了慕容妤的保证,顾君离才终于扯着嘴角笑了笑,半响后,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还好不是你。。。"
说罢,转身准备离开,慕容妤喊住他:"顾君离。"
顾君离回首。
"你自己也小心。"
顾君离笑着摆摆手,转身走远。
而此时的戒台,只余江玄子一人,苦苦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形。
他挨了板子,彻底把脑子打得清醒,越是清醒,昨晚的事情就越是历历在目。
他面上很平静,暴晒以及失血,让他看上去马上就要晕厥过去了一般。
寂静的戒台,迎来了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