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一笔若是落在字帖上,便是毁了。
慕容妤长出一口气,并不觉得气馁,很多人会因为丢脸而心中别扭,抗拒踏出第一步,她却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识文断字,一直都是她所期盼的,也是因为知道期盼不来,所以才不去过多的遐想,如今机会就摆在自己的面前,不管能不能做好,慕容妤都不会惧怕嘲笑和失败。
她只怕自己无知。只怕自己的'不懂'局限了她未来的路。
无知无畏,她却盼着自己,有知,也能同样无畏。
顾嫮分心看慕容妤多次,她倒是不怕吃苦,自己小时候最讨厌练字,一站就是一天,手腕酸到不行,嗓子都哭哑了,还是得写。
慕容妤手抖得厉害,但看得出来她在很努力的寻找方法适应,七天的时间。。。不知道能不能把这个'生'字端正的写下来。
抄经指定两人同写,那么慕容妤就必须落下自己的字才行,旁的人定不会过分计较什么,顾嫮就怕慕容馥那个人,大庭广众之下提出质疑,若找不到慕容妤的字迹,定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不给台阶下,到时候父皇母后碍着颜面和威仪公正不得不罚了慕容妤,平陵王府和东宫的矛盾不知道又要如何升级。
讨人厌的女人。
为着个人恩怨,浑然不顾自己身份代表着整个东宫和顾怀瑾。
顾嫮咬紧嘴唇,想起慕容馥那得意洋洋的嘲笑面孔就生气。
好在慕容妤自己格外认真,也算是让顾嫮心头有些安慰,瞧她自己有了门路。练得像模像样的,顾嫮才收敛心神,一心扑在了抄写经文的事情上。
练习是辛苦事,用过午膳后,慕容妤怕影响顾嫮,请她教过自己简单的比划书写后便独自在矮屋前的树荫下搭了个桌子练习。
两人互不打扰,反倒能够静心凝神专注做自己的事情。
从最开始写的又大又方的字到五日后能够看出笔锋来,慕容妤没日没夜的提笔练习,竟然真的在五日里像模像样的把这个'生'字写出来了。
顾嫮欣喜得很,跟着银霜过来看慕容妤写的字能不能行的时候,心脏跳得砰砰直响。
虽说这样的字迹还算不上好,但是落在整篇经文的最后,已经足够了,一个字而已,并不影响整体的美观。
"可以。"顾嫮笑着说出这句话,紧张等待结果的慕容妤也不自觉的松了口气笑了起来。
这几天,顾嫮也毫不轻松,常常深夜累到就在小亭里靠着柱子睡着,虽然不知道顾嫮那边的进展如何,但看她抱着厚厚一摞的经文放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慕容妤还是短暂的被震惊了。
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顾嫮拼尽了全力。
"你只需要把这个字写在每一张的最后便好。"顾嫮长出一口气,见慕容妤撇眉,有些紧张怕写错写坏了的模样。开口鼓励她,"你写得很好,就按照你在草稿纸上写的那样写上去就好,别担心,我已经快要抄完了,写坏一两张也无事,咱们还有两天的时候,能赶上的。"
慕容妤如何听不出顾嫮语气里的宽慰,她沉稳下心神,提笔落字很是果决,顾嫮一颗心揪紧了,眼见着慕容妤连写了三张都还不错。才松口气站直身子:"你慢慢写,不必着急。"
说罢,伸了伸懒腰,这几天实在是累得不行了,看见慕容妤有了成绩才终于放松了一些,这一放松,困倦便控制不住,顾嫮打了个哈欠,算了算还剩多少要写,还剩两日的时间,应当是能完成的,想到这里。顾嫮有些撑不住,转身便朝着屋子里去了。
慕容妤认不得这满篇密密麻麻的字,却能看懂顾嫮的字很是端正大气,大概是刻意照顾自己初学,她每个字都写得比较大,而且很方正,就显得慕容妤的最后一个字并不算太突兀。
聚精会神写了十几张,手心里边全都是汗水,练习的时候和现在不同,这若是写错一张,顾嫮便要多写几百来字,慕容妤瞧着都愧疚心疼,若不是顾嫮给自己解围,替自己撑腰说话,由着她被换去别的地方,她定然非常轻松,更不需要这样没日没夜的抄写。
越是这般想着,慕容妤写得越慢,待到用晚膳的时候,也才写了四分之一。
最后的两日,两人齐心,赶在黄昏日落之前,写定了最后一个字。
顾嫮又感慨又崩溃的把笔一扔,躺在亭子里的地上大喊了一声:"终于完成了!"
这回算是把一整年的字都给写完了。
好在。。。顾嫮转头看一眼盯着桌上厚厚一叠经文出神的慕容妤,好在这丫头学得也还快,写得不算太丑,否则就算她想蒙混过去,也是很难的。
今日能够睡个整觉,明日一早,所有女眷们便要登上前往朝戈的马车,抄经与其他人皆是分隔开的,明早直接往皇城门去便好。
顾嫮累得不行,手又疼又酸,得让伺候的宫女帮忙按捏才能安然入睡。
因着明天要早起,慕容妤也终于能提前睡个好觉,银霜这些天在身边伺候着,没有再说奇怪的话,也没有提起过顾君离,安安静静的样子倒是和她刚入府的时候瞧见的状态差不多。
慕容妤本就是生性孤僻之人,和顾君离相处,甚至和顾嫮相处,说话更多的人总是她们,所以银霜不主动开口说什么,慕容妤自然也不会主动挑起话题。
这一夜过得非常平静,七日来,慕容妤和顾嫮从来没睡得这般沉过,以至于第二天早上银霜还叫她起身的时候,慕容妤还迷迷糊糊。以为自己在平陵王府的院子里。
等看清楚周围的摆设后,才想起来今日是要去朝戈行宫的日子。
顾嫮比她起得还晚一些,两人收拾妥当,把经文装好,便结伴朝着宫门外去。
宫门外的马车连成长龙,各家女眷们的马车款式各异,规格却差不多,顾君离专门给她留了平陵王府的马车,银霜远远便瞧见了跟在顾君离身边的诚忠,先是楞了一下,见诚忠看过来了,才对他招了招手。
诚忠小跑着过来迎接,接过银霜手里的包袱:"姑娘这边走,咱们王爷特意给姑娘留了马车,免得往朝戈行宫去的路上还得多多叨扰太子妃,徒增诸多不便。"
他想得周到,慕容妤含笑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顾嫮,顾嫮连连摆手:"你去便是。"
景云公主府的马车是要碍着沈氏的,到了马车上还能再睡会儿,顾嫮说完这话便朝着前边去了,她身边跟着的丫头把包好的经文差人送往公主的马车上,顾嫮亲自看着,慕容妤放心。
"王爷怎的把你留下来了?"
扶着慕容妤进了马车里,银霜赶紧拉过诚忠问一句,显然也是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他,不由得语气有些不太好。
诚忠没听出来银霜话里的意思,傻呵呵的笑:"王爷担心姑娘,所以让我来了。"
诚忠和她一样,是跟在顾君离身边许多年的人了,不就是来赶马车么,府上那么多马车夫,哪里用得上派诚忠过来?!
"再说,王爷身边还有他们呢,你也别担心王爷。"诚忠咧嘴笑,随后转身便坐上了马车的横梁。反手来拉银霜,"路途远,你也坐这儿。"
银霜深吸口气,把手递给诚忠,借了力,也坐了上去。
平陵王府里跟在顾君离身边的丫头,只有她一个,但顾君离一手培养起来的几个护卫,却有四人,诚忠,诚勇,诚义和诚烈。
四人是附属江家的禹城孟氏家的四兄弟,很小的时候便送到京城江家听学,那时候卞京城里还是江皇后的时代,从一开始,他们便是要留给分封府邸后的顾君离差遣的,只可惜江皇后离世得早,同年的江家也瞬间没落了,这四位原本能够名动京城的禹城孟家四子,最终还是被江家雪藏了起来,避免锋芒,成为日后的一柄利剑。
顾君离分封府邸的时候,四兄弟便作为府中护卫跟在了顾君离身边,这些年,很多事是他们暗中去办的,但是平陵王府韬光养晦,他们也真如寻常人一般做着平日里该做的寻常事,他们真正的身份和用处是什么,连银霜都是不知道的,她只晓得四人伺候顾君离,是顾君离的心腹,如今指了一个来给慕容妤赶马车,她心头不舒坦罢了。
诚忠是四人里的大哥,个子却是最矮的那个,成日里笑呵呵的,在府上人缘很好,同银霜的关系也是四兄弟里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