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建筑对他而言无疑是巨大的,这条走廊空荡荡的,没有任何遮蔽物。社只是一只弱小的,湿透的,瑟瑟发抖的兔子。可社知道自己不应该停下脚步,只好硬着头皮,重新往前跑。
他不知道狗朗在哪里,似有似无的血腥味已经寡不可闻。
“别死啊……求你……”社在心里祈祷,脚下机械地重复着迈步的动作,他觉得自己在不停地转弯,直到有扇门后面传来的熟悉气味吸引了他。
社无法思考,忍不住停下脚步,蹑手蹑脚地贴近门。
“去年来过冬的野天鹅是装了发信器的,今年少了一半,肯定也是这群人干的。”
“警察怎么说?”
“他们的车里只有两只麋鹿,好像还有几只羊,根本定不了什么重罪。”
“这只狼呢?”
“一只野狼顶多让他们多罚点款。”
“我问的是它的伤势。”
“小黑伤的挺重,流了很多血,不过手术很顺利。你看它已经醒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剩下的就交给我好了,你们没受伤吧?”
“我没事,Neko也没事,这次我们在林区蹲了好几周,好不容易才发现了狼群的踪迹,没想到还发现了偷猎者。Neko气坏了,她从去年就开始跟踪小黑,今年又见到了,本来以为它会加入狼群的,但它居然……”
“好了好了打住,你们的动物故事我下回再听。打开笼子吧,我要看看‘小黑’,如果伤势太重的话,我不放心让它留在我这里过夜。”
“就我们两个的话不行,虽然麻药的作用还在,但是小黑很凶的,大概它以为我们和那些偷猎者是一伙的。”
“都伤成这样了还能凶得起来?”
“我知道您经验丰富,可为了伴侣谁都会拼命吧,还是谨慎点好。”
“伴侣?它的母狼死了?我们没接收到受伤的母狼。”
“没有母狼,我忘记和您说了,小黑它——”
社正趴在门边偷听,忽然觉得身前一空,踉跄了一下,这扇门没有锁,吱呀一声就被社推开了。社一下子扑倒在地上,仰头看见两个蹲在笼子前面的人,还有笼子里的狗朗。
两个人类和一只兔子,互相瞪着,一下子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社跳起来想逃跑,却被从门外跟进来的人一把抓住提了起来。社使出了全身力气踢打挣扎,但是抓他的人十分熟练如何制服动物似的,稳稳揪住了社根本无法挣脱的后颈。
“Neko小姐?”“小白没受伤吧?”
“他好着呢,不然也不会跑这么快了。”这位叫做Neko的女人走了进来,一手牢牢捏住了社的后颈,然后用一手托住了白兔的臀部,温柔地将这只动物按在自己怀里。
社跑了这么久,已经没什么力气反抗,几番尝试无果后只好气呼呼地瞪着他们,在Neko的臂弯里喘气。就算被Neko钳住,他仍拼命探出头来,想要看一看笼子里的狼到底怎么样了。
“好了好了,别心急。”Neko抱着白兔,走到铁笼边缘,蹲了下来,还没来得及把兔子完全放下。社就从她怀里挣出来,直接跑进笼子里,蹿到狗朗身后。
原本昏睡着的黑狼呜咽一声,睁开了眼睛,用颤抖的四肢将自己支撑起来,压低前肢和脊背,气势汹汹的亮出了獠牙。他毫不保留地朝着笼边的三个人类怒吼了一声。
人类早就脱离了有机会直面野兽的日子,嫌少有人可以面对这样的嘶吼面不改色。除了Neko,另外两人没有预料到这个,吓得倒退了几步。
“开什么玩笑?这是只兔子,你放它进去做什么?”野生动物救助站的工作人员迷惑了,虽然这种普通的白兔并不在保护动物的范围内,可他也不愿意见到观察室里出现一次不必要的杀戮。
“看吧,我就说不能打开笼子,小黑可凶了。”
“他这是……在保护那只兔子?”
“他们是一对的。”Neko得意地说,双眼紧紧盯着对她怒目而视的黑狼,没空和男人们多解释。
TBC
第9章
“给他们一点时间吧,我们走。”Neko把在场的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关上门之后又拽着所有人一起去看监控。
显示器里的两只动物自人类离开后明显放松下来,互相嗅闻气味,确认彼此的身份。黑狼把兔子圈在自己怀里舔舐的时候Neko都要尖叫了。
“看见没看见没,我们可以拍一部纪录片!跨越了种族的爱情,真不可思议!”
但与此同时,也有人对这个迷之感动场景提出了异议。虽然自然界中同性配偶挺常见的,只不过天敌的配对还是头一次见到。
“你确定这只狼不是一时兴起?或许明天就拿小白兔当下午茶吃了呢。”
“你们明明看了前几天的录像,”Neko对此嗤之以鼻,大声咳嗽了一下,直起腰说道,“而且我什么时候看走眼?要打赌么,输了的人负责下半年的外勤值班怎么样?”
没人敢和Neko打赌,更没人敢让这姑娘值班。
吃过晚饭,Neko没有去休息,她坐在办公室里写论文,时不时往监视器屏幕上扫两眼。一黑一白两只动物依偎在一起睡的很沉。
第二天再去看望笼子里的狼,它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不过在Neko和其他人走进去时,仍然警惕地站了起来,盯着在场每个人的行动。Neko仍然惊讶着它的这种变化,趁热打铁端着一盆鸡肉放在了黑狼面前,然而后者无动于衷地瞪着她。
Neko又试着放了一些兔粮进去,但白兔只是躲在狼尾巴后面探头看了看,似乎十分渴望食物,却立马又缩了回去。
一行人只好回到了监视器所在的办公室,左等右等,还是不见两只动物里任何一只去动吃的。
“我以为小白会喜欢兔粮的。”Neko沮丧地趴在显示器最前面。
众人已经见怪不怪,Neko的助手调侃道,“小白?连兔子的名字都起好了?”
“这可不是我起的,”Neko拉开抽屉,把一个读取芯片的装置拿出来,翻出了昨天的记录,“它有防丢失芯片。”
“啊?现在连兔子都有人装芯片?”
“地址填着某个实验室,大概是什么珍贵的实验动物吧。不过单看牙齿和指甲的状况就能知道它并不是野生兔子。”
投入了大量金钱的成果,瞬间就和价值连城之类的词语联系到了一起。
“那……怎么办?”
“管他呢。”Neko 搓了搓手,她对兔子和狼的关系更感兴趣,“过两天不是要给小黑拆线吗,那时候,顺带帮我把小白的芯片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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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闻起来可真奇怪。”狗朗不喜欢洗涤剂的味道,却又不能描述这种刺鼻的气味。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他们走了,但他们肯定可以看见我们。”社推开狼鼻子,靠在狗朗的肚子上,望向角落里的监控镜头。
狗朗将信将疑,不能理解,一番混战后炸开的狼毛还乱七八糟的竖着,“你说他们和猎人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社抬爪将自己面前的一小块狼毛抚平,他无法形容人类和人类的不同,于是摇了摇头,“他们不是为了吃我们。”
“说不定他们想把你养肥一点再吃。”狗朗多少有点焦虑,他和社不一样,这是他狼生中第一次被限制自由。
这是一个暂时安置中等体型动物的笼子,对狗朗而言,活动空间其实并不宽裕。
“你知道为什么昨天你会头晕得站不起来吗?”社转过身去,伏在狗朗耳朵边上小声说。
“不知道,可能我流血太多。”
“不对,”社把脸埋在狗朗侧脸的绒毛里,“是麻醉剂,人类用来让我们睡觉的一种药,但不会让我们死。”
“他们要我睡觉做什么?”
“好在被你咬死以前给你治伤。”
狗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社所说的一切都超出了他作为野狼的认知范畴,但他选择信任社。狗朗突然问,“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他眼角瞥见兔子因为被戳穿心事而苦恼起来,眼神闪烁。狗朗看着这一切内心却趋于平静。
“我差点害你死了,都是我的错。”社第一次主动抱住狗朗。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觉得自己渺小无用,狗朗的陪伴却令他感到充满了力量。
“我还在等你的答案呢,怎么会死。”狗朗脸上带着某种成就感,心里已经开始怀念社身上青草的香味了,难免有些心猿意马,“你现在闻起来太糟糕了,得尽快去掉。”他蹭蹭社的脸,从白兔的耳根一直舔到尾巴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