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早已想好的说辞,如今西摩一口气说来振地有声。
福克斯站起来在地毯上来回踱步,神色激动。
他可以无视谄媚之言,但刚刚那些话全部都说中了他心中的所想。
从他十九岁进入下议会开始,到如今三十多岁,他人生当中最灿烂的年华全部都贡献给了国家,而刚刚西摩的话全部都刺中了他心中的隐痛。
诺斯勋爵软弱无能,可是却仗着与国王关系亲密屡屡升迁,甚至当上了首相,他一向支持宪政体制,怎能忍受君主□□,这是其一。
其二,诺斯勋爵哪怕是丢了一整个洲的领土,也依旧在内阁占有一席之地,难以想象他将来还会给英国造成怎样的危害。
“真是美妙的说辞,我几乎要被打动了!”良久,福克斯停下脚步,恢复了之前温和亲切的样子说道。
“几乎?”西摩双耳敏捷的捕捉到了这个词。
福克斯神色抑郁的叹了口气。
“这些话都很有道理!但事实是我现在奈何不了诺斯勋爵,波特兰公爵一旦倒台,我并没有完全的把握登上首相之位,一旦诺斯勋爵再次上位,哦~,我简直不敢想象那个场面!所以还是维持现在的好,至少波特兰只是个摆设,还可以忍受!”
“我的到来也许正是阿喀琉斯之踵呢,福克斯先生,那些人并非无懈可击,东印度公司和政府在印度的权责不清……?”
“稍等一下,沃斯利夫人,打开您右手边的小抽屉,看完里面的东西以后再发表长篇大论。”
西摩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
她俯下身去拉抽屉,里面是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西摩低头开始阅读。
在看了开头几行以后,西摩便无力的松开手指,任由纸张滑落。
心中满怀失望和无力感。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
第42章
东印度公司起源于1600年,由当时的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授权组成,至今已经有一百多年历史。
东印度公司最开始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商业机构,但随着时间的变迁,它早已拥有了巨大的军事武装力量,在印度举足轻重,甚至可以称为实际上的主宰。
东印度公司固然每年为英国带来高达百万的税收,但这样一股力量盘据海外怎能放心,英国国会几十年前一度想方设法限制东印度公司的自主权利,但由于七年战争的爆发,不得不延后这个问题。
那几张纸上的内容是一份《印度草案》,内容是大力改革印度的行政管理。
起草这份文书的人名叫埃德蒙·伯克,是一个爱尔兰的政治家,他拥有东印度公司的股份,因此长久以来一直关注印度方面的问题,有感于英国政府与东印度公司在印度的权利与责任划分不清,引发出种种事端,所以特意起草了这份法交给理查德·沃斯利,希望他转交给首相。
这份文件乍看如同平静的海面般平平无奇,但是实际上有如一个暗流汹涌的水涡,一不小心就会引发风暴。
英国当年直接管辖北美殖民地,结果却矛盾重重,最后爆发了美国独立战争,这件事到现在还是所有大英帝国人的耻辱,哪怕是街头谈论,一个不小心也会引发骂战。
而英属印度与当初的北美殖民地有太多相似了。
当初英国国会在北美殖民地班发了五条强制法令、试图加大对殖民地的控制与压榨、最后爆发了波士顿倾茶事件,连锁反应之下,导致了北美十三个殖民地的暴动以及最后美国独立战争的爆发。
而东印度公司对孟加拉的种种苛责,更是导致在十几年前爆发饥荒,饿死了当地上百万人,这般的矛盾与冲突让人忍不住联想到当初的北美殖民地。
英国国会与东印度公司之间的矛盾、东印度公司与印度本土之间的矛盾、每年从印度留到英国高达上百万英镑的财富、当初美国独立战争留下来的阴影,这种种的一切加起来使这份文件变成了一份烫手山芋,处理得好自然名利双收皆大欢喜,但更有可能会把靠近它的人淹死在暗流汹涌的海面。
西摩本以为这是她手中的利剑、最后的王牌。
福克斯能让西摩看到这个,证明他早已知晓这份文件的存在,利剑固然锋锐,剑柄却早已经掌握在了别人的手中。
“您一定很惊讶。”福克斯不紧不慢的品尝了一口咖啡说道。
“对,我本来以为这份文件的存在非常隐秘,现在看来是我太自负了。”西摩说道。
“这份文件确实是个扳倒政敌的好武器,但是我并不打算利用它,相反,有朝一日我也许会实施上面的政策。我是国家的外相,沃斯利夫人,外相,不,或者说议会的任何一个议员的首要职责是治理国家,而不是和人勾心斗角。”福克斯正气凛然的说道。
“不和别人勾心斗角?福克斯先生,就连随便哪个街头的酒鬼都知道您和诺思勋爵之间的对立敌视!”西摩说道。
“是因为那位勋爵给国家造成了危害,所以我才对立他!敌视他!如果有朝一日我因为私人恩怨而去在政坛敌视和打击一个有才华的人,那将是我不可饶恕的堕落!”福克斯说道。
西摩没兴趣听福克斯这些正气凛然的演讲,比起那些政治斗争,她从头到尾关心的不过是如何让理查德·沃斯利一败涂地。
多日谋划一朝希望破灭,她疲惫的用手扶住额头,毫无形象地靠在柔软宽大的沙发里,试图做最后的挣扎道“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福克斯先生,诺斯勋爵和波特兰公爵每多在位一天对您、对整个英国就是一种伤害,何不让他们早日离开内阁,伤口用纱布捂只会溃烂的越来越厉害。”
福克斯神色镇定,他怎么可能会被这三言两语打动,他点头告别,转身大踏步的走出了房门外。
随后德文郡公爵夫人也安排了马车送西摩离开。
“怎么样?西摩?”艾薇刚刚参加完葬礼,见到西摩已经回来上前关切的问道。
“失败了。”西摩说道。
“什么?”艾薇一愣。
“失败了,我失败了,没有成功说服福克斯先生!”西摩语调快速的说道“不要试图安慰我,艾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件小事情而已,把你那幅沮丧的神色收一收,也不要找话来安慰我和发表评论,我是有一点失望,但这并没有什么,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你完全不需要担心我。”
这一长串话说出来以后,西摩陷入了安静,几秒之后对着艾薇点点头,说道“今天太累了,我想上楼去睡一会觉,艾薇,我们可以在晚餐的时候好好聊一聊今天彼此的经历。”
眼看着西摩的背影转身上了二楼,艾薇追上去几步,又犹豫地停下。
也许让西摩一个人静一静更好。
晚餐时西摩并没有下来吃饭,艾薇一个人手持烛台上楼敲响了西摩房门。
“西摩,是我,你怎么没有下来吃饭?今天南希太太做了奶油玉米汤和牛肉通心粉,特别好吃,再不下楼吃就没了。”
老旧的木门开门时发出“吱呀”的一声声响,西摩披散着金发出现在门后,面容平静。
“我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失望伤心。”看着艾薇小心翼的观察自己,西摩忍不住带了几分笑意说道。
她拉着艾薇的手在挨着床旁坐下,拿起厚厚的棉被裹在两人身上。
“坦白说,最开始我确实非常失望,毕竟这件事情我筹谋了很久,却功亏一篑。但是我绝不会放弃,这本就是一场漫长而艰难的斗争,我怎么能指望着可以一次性成功,被这小小的挫折而打击。”西摩说道。
“我还以为会看到一个眼睛红肿大哭不止的你,你可以这么想就太好了。”艾薇听这么说松了一口气。
“你今天去参加那位老太太的葬礼了?”
西摩知道前几日艾薇带回来两个女人,似乎是她的旧相识。
“嗯,老太太以前是一个修女,黛西也是。”
艾薇提起这件事依旧有几分感伤,说道“我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她是一个小修道院的院长,看起来严厉死板又不尽人情,可是私底下却又尽心竭力地帮助他人,你知道吗?她省下修道院的经费收养了很多孤苦无依的老人和小孩,让那些人不至于贫困交加得饿死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