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在做为难自个儿的事儿,谁都不容易,谁也都没那么难。
王琅想了想,示意金安雅凑到跟前,压着声儿与她道:“你去福祥金楼打首饰,找贾大娘,跟她说,人还有一口气,在离这儿一个时辰左右的某个县衙里,门槛外的地上我留了些血迹。”
金安雅郑重点了头,王琅给多少讯息,她就传多少,没有告诉她的,她也不多问。
当日下午,金安雅就带着金子去了福祥金楼。
一刻钟后,王夫人赶了过去,婆媳两人在金楼里又大吵了一架。
金安雅又哭又叫:“我堂堂太常寺卿的孙女,我在京中吃喝用度什么样?现如今又是什么样?我闺中穿金戴银,什么都用最好的,现在呢,我那么多银钱都被你们王家花了,我拿金子打首饰怎么了?我不打,留着给你吞呐!”
王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哪怕知道是装给别人看的,但情感投入上是真真切切的,她险些厥过去。
金安雅也有些怕,担心王夫人顶不住,结果,王玟冲进来了。
王玟就嫁在保宁,上午听了些消息,她不管对错是非,也不知道王琅投乔靖是好是不好,她就只怼金安雅。
姑嫂天敌,说的就是她们两个。
王玟冲锋陷阵,金安雅有了对手,王夫人倒是能歇一歇了。
福祥金楼外,季同知听得牙根都痛了,再传到乔靖耳朵里,换来了乔靖的大笑。
读书人家,撕开了脸面,和他们这些**子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王琅虽然没什么用,但留着当个乐子倒也挺好。
“他要躺多久?”乔靖问季同知,“不是要报仇吗?让他早点儿来府衙报到。”
第918章 救不得
王家女眷们的这场争锋,最终以金安雅的胜利结束。
王玟气得浑身抖,奈何她已经嫁出去了,婆家那儿得了信也使人来调和,最终劝住了。
王夫人亲自送王玟回婆家。
王玟路上依旧骂骂咧咧的,王夫人啪嗒啪嗒掉眼泪,旁人看着只觉得可怜,可转念想想,这事儿归根结底是王琅选的,王夫人再难过,也拗不过“齐心”的儿子、儿媳。
王夫人自知是大戏一场,自然不会把金安雅那些故意说出来的话放在心上,叫她泪流满面的,更多是因为王琅的处境。
与虎谋皮啊!
事成了自是荣耀万分,可一不小心,命折在里头了。
而且,在事成之前,如此投敌之举,被骂得祖宗十八代不得安宁都是轻的了。
恨,王夫人是真恨。
王甫安不兴那些混账事,他们一家还在京,王琅今年能参加春闱,不管与不,起码不用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她当然为儿子的选择而自豪,但同时,担忧也是真真切切的。
福祥金楼里,金安雅大手笔地定下了一整套饰头面,她做东西讲究,金银要用的恰到好处,那股子细巧精细的劲儿,与蜀地的饰不是同一种类型的,她就这么花了大半天工夫,又是画图纸又是讲解,才叫金楼师父们知道了她的喜好。
贾大娘一直陪着,她如今在这金楼里做个小管事,如此大买卖自是半步不走开。
趁着添茶,贾大娘示意金安雅,外头盯梢的人还在。
金安雅心领神会,一笔一笔描得越仔细了。
饰做得了,消息也递了,金安雅才欢欢喜喜回自家院子。
季同知的人到金楼一打听,转头又告诉了乔靖:“做东西是真讲究,不愧是京城大家出来的姑娘,眼光就是与众不同。”
乔靖哈哈大笑:“她祖父也就是做到了太常寺卿,与真正的京城勋贵世家根本不了,你们只管跟着我,等我们打下京城,叫你们好好见识见识什么叫京城风貌,到时候,那些世家女子,不还是由着你们挑吗?”
话音一落,底下人一片奉承阿谀之声。
季同知跟着吹捧,心里却有些虚。
朝廷大军压在霞关,顺水南下的将士们也没讨到好,这仗不好打啊。
王家院子里,王琅勉强起身,与金安雅和王夫人轻声解释了几句。
“那大娘……”金安雅斟酌着道,“我看着眼熟。”
王夫人亦点了点头。
王琅道:“年前从京里来的,眼熟也不怪。”
金安雅回忆了一番:“似是与顾云锦相熟……那是宁国公府……是了,小公爷到霞关了……”
她一面说一面猜,自己就串上了。
王夫人也道:“老爷做错了事,若非小公爷周旋,不止老爷没命,我们一家也没有如今这日子,你投到他跟前,替他办事,应该的。
今儿内情,我没有与玟儿讲,她那张倒豆子的嘴,什么话都藏不住,还是不叫她知道的好。”
金安雅亦这么想,王玟什么都不知道,与她姑嫂干架,那气势才是真真的,能唬住所有人。
一家人简单交流几句,担心外头还有人盯着,慢慢又提高了声音,渐渐叮铃哐啷折腾起来。
金安雅闹得“真切”,却也没有再问王琅提到的“人”到底是谁。
她相信,蒋慕渊既然把贾大娘送到了保宁,自是有法子传递消息。
贾大娘也的确尽她所能、以最快的速度把消息递了出去。
霞关里,惊雨把线报送到蒋慕渊跟前,眼看着小公爷时而皱眉、时而放松。
蒋慕渊没有迟疑,让人知会程家兄弟,自己往肃宁伯的大帐去。
“晋之在乔靖手里,还有一口气,”蒋慕渊指着地图,以保宁为心划了大致位置,“这里头的府衙、县衙,人就关在其一处,我安排的人手亲眼看到了晋之……”
蒋慕渊说得很急,他没有吐露王琅的身份,只说了乔靖想找程晋之却认不得。
程礼之长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人还活着,这就够了,起码还能救,还会来得及救。
“那么多衙门,如何找寻?”他问道。
蒋慕渊道:“那人出衙门大门时故意摔了一跤,在门栏外头留了些手印子。”
程礼之忙道:“那我们安排人手,一处处先找起来?”
“找不了!”肃宁伯沉声道,“也断断找不得!”
程礼之急了,刚要说话,就被程言之按住了肩膀,程言之冲他摇了摇头。
肃宁伯深吸了一口气,与蒋慕渊道:“小公爷安排一个人手到乔靖跟前,很是不容易吧?
乔靖此人十分多疑,他前脚带着人去辨认,后脚一个个衙门外头都出现了查访的人,且不说能不能找到晋之,那颗暗桩是彻底没有活路了。
我知小公爷与晋之情同兄弟,但是,若因为救晋之而损失一颗暗桩,我想晋之都不会答应。
他活不活,看他自己造化,那颗暗桩能做的事情远甚于他,能救千千万万的命!”
程礼之捂着脸,万分不舍,又万分理解,战争就是如此,冲锋陷阵的每一个将士,谁没有父母兄弟?
能救自然会救,可程晋之的状况,分明就是救不得。
蒋慕渊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
蜀地有多难打,乔靖又有多难啃,他前世一一亲身体会过,为了收复蜀地,朝廷付出的代价根本难以想象。
今生他想把战局变得简单些,一颗颗暗桩的存在必不可少,也一定要挥足够的作用。
王琅能做到的,远多得多,而且,王琅若是失败,王家谁都活不下来。
暗桩必然背负着牺牲,但也绝不是让上峰如此随意用着去牺牲的,不把暗桩的命当命,谁还敢全然忠诚?
可叫程晋之赌命……
他的命,就是折在蜀地的。
蒋慕渊怎么赌?
“我再想想法子,”蒋慕渊敛眉,沉声道,“总有办法既不暴露暗桩,又能让晋之撑下来。先弄清楚他到底在哪个衙门里……”
第919章 牢房
夜色深深。
中秋已过,渐渐消瘦下去的月盘也不如先前明亮,映在阴森森的牢房里,愈发白得渗人。
虽是四面高墙,但这牢房建了好些年了,角落处总有些透风,很细弱,细到让人寻不到那缝隙在哪里,就是一阵阵的往骨子里钻。
大半夜的,有人重重咳嗽了两声,喘气如老牛,听得人心发慌。
角落一间牢房里,有一男子轻手轻脚地收拢了些潮湿的稻草,往一重伤之人的身下垫了垫。
他叫褚韫,名字取的似个读书人,实则大字不识几个,只知道冲锋陷阵、杀敌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