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了南陵……”
“邻府的官员会做交接,都想早早把我们送走,免得在自个儿的地盘上出状况,不好交代了。”
“那不是还有曹大人……”
卞大人拍了拍小吏的肩膀:“曹大人的状况和我们不一样,而且,曹大人的案子查明才一年,董之望能用同样的手段对付我们?我心里有数,出了南陵后,我们小心些就好了。”
刑部的官员凑在一块嘀咕了一阵,彼此安了心。
卞大人的心情是最放松的。
金培英害曹峰,是因为曹峰掌握了两湖贪墨的证据,而他们哪有董之望的把柄?
老郭婆买卖孩子,是她自己的事儿,董之望堂堂总督,掺和这等丧天良的事儿做什么?
董之望又不是不能生,他的妻妾给他生了四个儿子、三个女儿!
贪墨也比买卖孩子,听起来像话多了。
出南陵前的最后一夜,一行人夜宿山林。
这也难免,南陵就是山多路险,错过了宿头就只能睡郊外,好在天暖,除了虫子多些,并不熬人。
篝火点上,随意吃了些干粮,依着分工,值夜的守着,其余人睡觉,等天亮再行。
周五爷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
官道上总有商旅经过,他带着小厮出行,倒也不打眼。
前头夜宿,他们也夜宿,只是不点篝火。
周五爷睡觉惊醒,边上小厮睡得并不踏实,蚊虫咬得他在睡梦里都不停抓挠,挠着挠着,他还未醒,周五爷就醒了。
才睁开眼睛,周五爷就闻到了一股血腥气,他霎时间就清醒了,把小厮也拎了起来。
很快,血腥气浓郁起来,他听到了喊杀声。
周五爷拿起长剑就往那行人的宿地去,那边的篝火熄了大半,只能看见人影你来我往,打成一团。
小厮道:“劫囚?”
等他们再靠近些,才发现囚车里的老郭婆一动不动,胸口插了一柄长剑,应当已经死了。
小厮愕然:“不是劫囚,是杀人灭口?”
话音未落,周五爷已经飞扑而上。
刑部的官员不会拳脚,押运官也就六个人,根本不是那群黑衣人的对手,对方甚至都没有蒙面,只一身夜行衣,这是打定主意不留活口了。
周五爷的加入只是缓解了黑衣人的屠戮,并不能阻拦他们杀人。
这也难免,他只有双拳,哪里敌得过那么多手?
若只是自保,这些人一起上也伤不了他,但对方只为杀人,周五爷难免顾此失彼。
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卞大人躲在囚车后头,瑟瑟发抖,他不敢跑,跑也不知道往哪里跑。
周五爷一面判断局势,一面对敌,他固然可以全身而退,可他一走,这些刑部的官员谁也活不了……
夜色阴沉,本该静谧的深夜,刀剑声划过了空气。
袁二为了尽快赶路,夜里也会行上一段,他放缓速度,沿着官道行,倒也不怕走偏了路。
他察觉到了前方的动静,想到蒋慕渊的提醒,不由心惊,当即循声而去。
待看清与黑衣人缠斗的是周五爷时,袁二飞身加入战局。
一交上手,袁二就知道这伙人武功上等,让这么一群人来杀不通武艺的官员,真是大材小用。
对方实力高超,己方三人也讨不得好。
周五爷心一横,道:“能救几个救几个,先走。”
袁二应了,一手抓起一个活人,就往山林里钻,周五爷亦是,那小厮也抓了一个。
不得不说,卞大人藏身的位子找的好,无人顾上他,他闷着头,不管不顾跟在小厮的身后跑,哪怕两只脚都软了,还不敢松气。
也许是林子里难追,黑衣人最终没有跟上来,卞大人连滚带爬,虽和周五爷他们走散了,但好歹留住了命。
惶惶不安,直至天亮,卞大人才小心翼翼地往回走。
宿地似是被烧了,冒着黑烟,也给他指了路,他远远张望了两眼,一屁股坐在地上,茫然极了。
后来,他看到有人靠近那厢,看衣着装扮,是半夜救他们的那几人,他赶紧起身过去。
袁二踢了脚篝火的痕迹。
火已经灭了,夜里的厮杀也被大火破坏了痕迹,但可以确定的是,老郭婆死了,她被一剑穿胸过,拼杀时,袁二注意过她的状况,她死得透透的。
周五爷沉着脸站在边上,听见脚步声,转过身看向靠过来的卞大人。
卞大人还是只惊弓之鸟,语无伦次说着感激之语。
袁二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半夜里救回去五个,有两个伤重,没熬住,还有两个轻伤,给上了药,死不了,另一个跟你一样,吓破了胆,但没外伤。”
卞大人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袁二又道:“我们会送你们衙门,囚犯被截杀是大事。”
卞大人忙道:“送我们离开南陵,不能在这里。”
“随意,”周五爷开口,“你们自己掌握,我们就……”
卞大人这会儿脑袋转得快,眼前这两人武艺高强,江湖人不肯见官也说得通,救命之恩下,什么事儿都好商量,他忙不迭应了。
当日,老郭婆被杀、刑部官员死伤的文书就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第725章 茅塞顿开
报案要紧,袁二先护送卞大人去邻府,周五爷看顾另三位官员。
卞大人的精神一直绷着,他连坐在马背上都直哆嗦。
一个文官,马术本就不精,此刻能不坠马已是不容易了,更别说赶路了。
袁二干脆与他同骑,只让卞大人坐稳了,自己驾驭着马儿往前行。
带了几分湿气的风擦着耳朵过去,卞大人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
这条官道上此刻没有来往路人,他一人跟着面生的袁二,倒也没有多怕。
若是袁二要害他,昨夜根本不用救他们,让那群黑衣人把他们砍了就好了。
当然,袁二可能是另一方的势力,与那黑衣人不是一伙的,那人家要让他如何如何,敲晕了带走就好,反正他两条腿跑不过四个蹄子的马……
卞大人还算想得开,直到抵达邻府的首府,他整个人又神神叨叨起来。
老郭婆死了,他们刑部的人也死了好几个,这事儿要怎么跟朝廷交代?他根本不知道那些人的来历!
“小哥啊……”卞大人和袁二搭话,“老郭婆怎么就死了呢?她把孩子卖给谁了?寻常生不出娃娃要买孩子的人家,可找不来那么多杀手。”
袁二放缓了马速,道:“大人的问题,我答不上,我都不清楚来龙去脉,就是半夜里经过,路见不平罢了。天亮前,救下来的那个被吓破了胆儿的大人说了些状况,可他语无伦次,我听也没听懂,就知道被杀的那囚犯是个买卖孩子的老虔婆。”
卞大人听着也有道理,可他现在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能有一局外人建言就不肯错过。
都说旁观者清,袁二势必看得比他明白。
卞大人把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又问:“小哥儿,你觉得是谁想要老郭婆的命?南陵的官员真的敢在自己的地界上动手吗?就算我们全死了,一个活口都不留,朝廷来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南陵官场。”
袁二摸了摸下颚。
今日局面,与蒋慕渊的猜测一模一样,他对小公爷佩服之余,自然也要添些柴火。
“卞大人这不是看得挺明白的吗?”袁二反问道。
卞大人一愣,没领会。
袁二又道:“出了事,倒霉的就是南陵,那肯定是盼着他们倒霉的人干的呗。”
卞大人眼珠子一转,倒吸了一口气,来来回回理了理,叹道:“对对对!小哥的这句话,真是让我茅塞顿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南陵这地方,富裕称不上,也就是靠山吃山、自给自足,但胜在山高皇帝远,南陵郡王不管事儿,整个南陵就是董之望一个人的地盘。
官官相护,一块铁板,卞大人这些日子深刻感受到了南陵官场的排外。
这事儿,朝廷能忍?圣上能忍?
由着他们继续下去,岂不是又成了另一个金培英和两湖官场?
真等到闹出大事儿的时候,千里迢迢来收拾残局,那南陵需要多久来恢复元气?
卞大人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儿,也越想越低落。
老郭婆的死,若真是朝廷处置南陵的信号,那他们这些刑部官员又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