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刻只是暂时用不得右手,拿左手试试就是图个新鲜好玩,而蒋慕渊却是不得不做出改变。
从头练起,有多困难?
“练得多了”,说来轻巧四个字,真的做起来,又岂会是轻飘飘的?
可那是蒋慕渊的话,一定能坚持、也一定会做到吧。
这么一想,也不晓得是佩服多些,还是心疼多些,各种情绪夹杂在心中,翻来滚去的,烧得心头热烘烘的。
顾云锦放下笔,坐回到罗汉床上,把绣篮拿过来翻看。
并蒂莲绣了大半了,原还想着再有五六日就能绣完、再换一幅了,现如今,只能耽搁了。
明明,蒋慕渊离开前,还“催”她早些“快些绣完”呢。
这般想着,顾云锦不由弯着唇笑了。
翌日一早,金銮殿上,有大臣上折子弹劾成国公教女无方。
圣上自然也听说了,不管他当时因何缘由挑出来了段保珊,但段保珍的作为,实在让他脸上都无光。
御书房里,圣上把成国公府骂了个狗血淋头,又是罚俸又是让他闭门思过。
按说,这样的处罚已经差不多了,可言官们的嘴,只比市井小民干净些,却绝不好相与。
“卫国公二女在万寿园欲甩顾家女耳光,成国公五女在清平园冲着郡主挥鞭子,堂堂国公府,领朝廷俸禄,不为朝廷分忧,却一个接一个出这种丑事……”
殿上侃侃而谈,圣上阴沉着脸色,一言不发,等下了朝,甩着袖子回了御书房。
圣上没有表明态度,却拦不住一众人的嘴。
不管殿上如何说,等传到了市井之中,言辞愈发激烈起来。
柳媛、段保珍、金安菲、王玟……
但凡是能与教养扯上的关系的,都被拉出来说了一圈,“徐令婕推顾云锦下水”这一桩也翻出来了,甚至是年前发生过的世家女之间的事儿,也旧事重提。
被翻旧账的人家,撕了段保珍的心都有了。
年前的丑事,彼时闹得沸沸扬扬的,如今好不容易都过去了,家里孩子该娶该嫁的都提上议程了,这下子又要糟。
国子监中,近来原就因着金老爷而颇受关注的王琅,只觉得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越发多了。
友人同情地看着王琅,道:“我们都觉得,你和金老大人一样,叫家里人连累了。
金老大人是没办法,自个儿的儿子,再有不是,也只能忍下。
你就……
精挑细选的,最后却添了这么个老丈人。
若没有与金家结亲,也不用因着他家的丑事被人笑话了。”
王琅抿唇,没有回答。
毕竟是岳家,哪怕岳丈行事偏差,他这个做女婿的,也没有在外头与旁人抱怨、指责长辈的道理。
可若说心中没有一丝埋怨,也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若没有与金家结亲”这样的后悔话语,他从母亲那儿听了不止一两回了。
金安雅最初时还因此与王夫人大吵,后来也就歇了,只斜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王琅。
王琅能如何?
他夹在中间,劝谁帮谁,都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下意识的,王琅把视线挪到了临窗的书案上。
那个位子是纪致诚平日坐的,他婚期还有三天,这几日便请了假,专心致志准备婚礼。
第360章 回转不得
想到徐令意,王琅无疑是羡慕纪致诚的。
当然,他对徐令意的那丝倾慕与好感已经放下了,去年那一番对话,徐令意说得明明白白,王琅并非死皮赖脸之人,也晓得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自不会再惦记着。
他羡慕的并非是情感,而是性情。
徐家虽也曾被流言蜚语顶到风口浪尖,徐砚甚至因为家事被圣上当着群臣的面呵斥,但徐家也缓过来了。
即便这一回又被拎出来说道,但较之那几个“风头出尽”的,徐令婕倒像个顺口提到的,并不招眼。
其中没有什么奥妙,不过是稳住气,一直规规矩矩,不往各处冒头罢了。
虽然坊间传闻,侍郎府上下最靠不住的是闵老太太,但老太太是内院妇人,不在外头走动,也不与其他官家妇人打交道,闭起门来,无论好坏,外头便是雾里看花,并不真切。
哪里像是金老爷似的,拎不清又瞎掺合,在人前大放厥词,落了无数口实。
正如友人所言,金老大人一世名声,都被儿子给连累了。
说到底,便是性情不同。
而徐令意亦不是金安雅那样,会三天两头与婆婆、小姑子闹得不得安生的。
王琅想,他想要的夫妻关系,其实就是一个安稳而已。
而显然,现在他们王家,一点也不安稳。
岂止不安稳,简直鸡飞狗跳。
金老爷闹了这么多事情出来,金安雅心中何尝没有怨气?
她能在心里责怪父亲做事不对,却听不得他人说金老爷一句不好。
王玟说道金老爷,在她看来,自打家里与金家结亲,各种乌七八糟的事儿就全来了,从未太平过。
金安雅当即拉下了脸,两家结亲,原是她先相中的王琅,但彼时她压根不知道王家与徐家的“默契”,交换八字之时,王家更是一个字都没有提过,等到她知道内情时,八字都合完了。
为此,金安雅气愤过,不满过,也生出过“要不就算了”的念头,只是到了那个时间上,成与不成,是两家人的事,而不是她能说了算的。
这事儿她不怨王琅,却恼死了王家人的态度。
便是为了这口气,金安雅在后续的婚礼相关事宜上,都没有给王家人好脸色。
再说了,王玟与金安菲在赏花宴上闹出来的那一出,金安雅还没有与她算明白呢!
赏花宴是王玟的死穴,她跳起来,道:“你没有上赶着嫁过来,我也没有上赶着求你妹妹带我去清平园,是她要显摆与县主亲近,是她要‘王琅妹妹’我去落徐大姑娘的脸。
我就不明白了,她又不曾见过徐大姑娘,她对人家这么大的敌意做什么?
你不痛快,你寻你妹妹去,我还不痛快呢!”
金安雅哪里知道金安菲怎么想的?她要是能琢磨明白金安菲的心思,就不会让她惹出那种事情来了。
可还是那句话,父亲也好,妹妹也罢,金安雅自己能怨能怪罪,其他人讲一句不好都不行。
王琅刚进家门,面临的就是一场“姑嫂大战”。
王玟厉声指责金家,话一桶一桶往外头倒,金安雅黑着脸,话不算多,但只要出口的,句句带刺,全往王玟的心窝里扎。
王夫人在一旁,红着眼睛不劝解。
劝了做什么?又不是头一回了,三天两头如此,况且,她在金安雅这儿也落不到好。
王夫人见了儿子,生生要落下泪来。
要她说,她自问做婆母并不苛刻,只要是安心踏实过日子,她真不为难人。
可摊上那么一个亲家,不用做婆母的寻事儿,一堆事情都会冒出来,偏金安雅还是那么一个态度,眼瞅着儿子夹在中间,王夫人心都痛死了。
在家中,家中整日争吵不断;出门去,出门遇上的人话里话外都想看他们笑话。
也有真心与王夫人交往的,提起金家都替她摇头,王家去岁请的那位被金家气得甩袖子的全福夫人,这会儿气歇了大半,只与王夫人说“这门亲结错了”。
王夫人也知道结错了。
“高攀”哪里是好攀的?
早知结果如此,当时不该动摇转念头,就认准了徐令意,多好啊。
徐令意看着就稳当踏实,家里和和气气的,就比什么都强了。
哪里像现在,王甫安与上峰徐砚生了隔阂,娶回来的还是个“祖宗”。
王夫人连连摇头,那会儿就觉得事情办得不好,可丈夫拿了主意,她又能怎么办呢?
当时选错了路,眼下就越发回转不得了。
闹哄哄的场面中,婆、姑、嫂三人都盯着王琅,王琅只觉得一股子疲惫从身子里涌了出来。
他知道,他现在不说是错,可说了,无论说的是什么,一样也是错。
不管外头提及徐令婕时用了何种词汇,这时候的徐侍郎府,整体而言,还是喜气洋洋的。
大姑娘要嫁人了,姑爷还是个上进的尚书孙儿,婆家上下对亲事都很重视、对姑娘极看重,搁谁家,都欢天喜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