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松了口气,细细咀嚼豆糕,“大小姐愈发跋扈了,如今亲事也没着落,留在府里还不知道要生多少事。”她这人简单,就希望顾长惜和顾长瑜赶紧嫁出去,这样国公府只剩下顾长烟这个小女儿,老太太和顾政能待顾长烟好些。“你消息灵通,就没听到风声?”越想越觉得顾长惜就是个祸害。
喜儿放下针线,想了想,“也不是没有,就是不知道是谁。”
“什么意思?”
“我听说咱们国公爷让老太太找人问问几位郡王府的情况。”
翠儿把剩下的豆糕吃完,擦了擦手,重新拿起针线,“京里的郡王还是封地上的?”
“这我哪知道。”
两人在屋外声音很小,并没有传到顾长烟耳朵里。她被顾政约束后除了必要时候,几乎不能离开木槿院。好在有金嬷嬷的安排,高升能每三日进来禀报小酒馆的进度,让她不至于太被动。而空下来的时间里她也没闲着,给住在外院的顾彦清写了几个怪志故事的大纲,让小哥哥为她编成剧情跌宕起伏,又臭又长的话本。还让翠儿挑个针线好的丫鬟,一块给她做几身不打眼的“女先生装”,以后出门穿。
要说这女先生装在京城比较流行,在南方则并不常见。主要由胡服和几十年前流行过的“女驸马”装融合而成,任何年龄段的女子都合适。不遮掩性别同时将人衬得利落干脆,大幅度动作也不会显得拘束和突兀,更不会出现不得体的情况。故而颇受京城爱外出的女子们欢迎。
顾长烟之前穿的是顾彦清的衣裳,但随着年纪渐长,即便容貌仍极为相似,身形却是会朝不同的方向改变。她不是刻意掩人耳目,自然没必要非要穿着男装出去。
“小姐,少爷来了。”喜儿打帘,顾彦清便一身风雪地踏进来。
“给。”顾彦清一边由着丫鬟除披风,一边将手上两个花灯递给她。
“真好看。”顾长烟提着花灯爱不释手,“谢谢哥哥。”
见时候不早,顾彦清也不能呆到内院掌灯,顾长烟便命人摆饭。
两人吃饭间隙,顾彦清想起自己的小厮成飞成弟兄弟二人今日听到的消息,“大姐姐那丫鬟被打个半死,没个一年半载好不了。”而罪魁祸首依旧好端端在常乐院吃香喝辣。
顾长烟对这个处置结果并不意外,而且她还猜测,为了维护顾长惜的名声,昧下年礼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最后还得这个丫鬟来背。想到这里她有些发愁,顾老夫人和顾政对大孙女的宠爱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这样的态度如何能约束顾长惜。她不找人麻烦,万事大吉,她若是没事找事,无一例外遭殃的都是别人。
“怎么了?”顾彦清给妹妹夹菜,见对方脸色晦暗。
“你说咱们多倒霉,这辈子双双投胎到顾家……真的很不想当这家的孩子……什么父母……都是王八蛋……”顾长烟难得孩子气地用筷子猛戳米饭。
顾彦清微愣,心里有个念头在生长,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或者说茅塞顿开。但是他没有在妹妹面前表露出来,只好生安抚她。
“小姐,您好好吃饭,奴婢给您一样好东西。”喜儿刚走开一会儿,进来就见自家小主子跟一碗饭过不去。
顾长烟茫然地抬头,不过听话地放过那碗饭。旁边伺候的柳絮忙撤下,换了一碗新的上来。
“方才胡嬷嬷过来给您送帖子,说是翁家小姐邀您十五去看灯会。老太太那边准了。”喜儿将帖子呈上。
顾长烟快速把帖子内容扫了一遍,心情果然松快不少。
“胡嬷嬷还在?”顾彦清纳闷,胡嬷嬷被顾长惜收买是事实,老太太怎么还允许她继续当这个传话嬷嬷。
“她被打了五十板子,不过好像……没那么严重。”喜儿方才见她的时候,只看出她有点瘸腿,跟崴了脚差不多。
兄妹二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打板子的人怕是跟胡嬷嬷关系匪浅。
灯会当天,顾长烟为了借机去铺子看看,便以今夜人多恐道路不畅,若是堵在半道上耽误了约定的时辰会失礼于翁家小姐为由提早出门。她不知道的是,因为顾长惜的名声岌岌可危,府上其他女孩都没能出门。而她之所以能得应允,一方面她早有婚约,年纪也小,另一方面给府上女孩们送邀贴的人家里,都没有翁家这样高的世家。老太太也是相比较之后才做的决定。
因着灯会的关系,京城几条主要街道尽是一排排的马车和轿子,顾长烟一行到东市确实费了些时间。老远的就见高升正在门口搓手取暖,也不舍得到旁边的小面摊坐着等。看他单薄的身板,顾长烟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黑心老板。
“小姐您看,差不多了。”高升将她们一行领进院子里。
“可以上去么?”为了最大限度利用空间,顾长烟把小楼盖了三层。从下往上看,跟当初设想出入不大,也没有明显的偷工减料,只是还未上漆,显得颇为粗糙。
高升摇了摇头,“小姐,有些地方还没装板,不如您过些日子再来?”
顾长烟爱钱但更爱命,这个时代医疗条件远不及她上辈子,所以她不会冒险,“好,那我先走了,你也回去吧。”说着示意身边的喜儿。
喜儿将早就准备好的荷包和一个食盒递给高升,“给你的。”
高升迟疑了一下,也没多问就收了东西。虽然在年前顾长烟有派给他年礼和赏钱,但家里有个病妹妹,花钱如流水,容不得他客气。想着,反正已经卖身给顾长烟了,命都是主人家的,他这辈子绝不背主就是了。
顾长烟还是看出他脸上有些难为情,理解他的不易,“天冷,以后出门多穿衣裳,病了谁给我办事。”发挥黑心老板风格到底。
高升却也知道主子是关心他,便笑着应了。
翁齐敏晚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约定的地点,顾长烟很好奇她怎么摆脱掉翁樊这个跟屁虫的。毕竟灯会这种热闹,翁樊这样的孩子可不乐意错过。
翁齐敏眨眨眼,“那你不也没带顾彦清么。”
顾长烟嬉皮笑脸道,“我给他找了点事做。”疯狂写话本什么的。
“我弟弟染了风寒,娘不让他出门。”她出来时,翁樊被奶娘哄着喝了药,已经睡下。
顾长烟微讶,“要紧么?”这年代小孩不易养活,即便是大富大贵人家,活不到成年的孩子也不少。
“放心吧,爹爹请太医开的方子。”翁齐敏戴着手套,见顾长烟两手光秃秃的,便牵起来捂住,为她取暖,“翁樊知道你这般念着他,一定高兴得马上好起来。”
两人边聊边走,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丫鬟婆子紧跟在后头,没过多久夜幕降临,此时灯会之美真真切切体现出来。
第17章 小意思
每年灯会最热闹的地段非内城河莫属;画舫琴音不绝,沿岸游人如织,而矗立在最繁华区域的筑梦楼这一夜更是赚足了存在感。在上元节特制灯饰的映衬下,比往日更显奢华夺目,不负众望地向世人展示他们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风光。
此时,外边的游人将筑梦楼当京城夜景之一,而筑梦楼内却不那么太平。
毛掌柜年纪半百,身形微胖,行动上却利落得不逊色于半大的小伙。听说二楼雅间有官差来拿人,三步并两步上了二楼。今天这样的日子,若是惹了什么官司,他在东家面前必定要吃苦头。
风字雅间门敞开着,外边站了几位携带兵器目光不善的壮汉,他第一个念头就是伙计搞错了,这些哪里像官差,分明是打手,不过马上又否定这个判断。筑梦楼有皇亲背景在京城不是什么新闻,只有初来乍到的混子才敢不怕死上门找麻烦。
“几位爷是不是有误会?”他小声试探。
见那几位不吭声,只是握着兵器的手十分警觉,像是随时会发难的样子。他心底打鼓,就因为见过不少世面,所以才知道这些人如果要杀他,是没有什么顾虑的。于是语气一转,笑容可掬道:“几位爷累了吧,小店厨子最近学了几道新菜,恰逢今日上元佳节,几位爷也高兴高兴?”他讨好的同时不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试图探究雅间里发生了什么。
雅间内断断续续的声响,有说话声,也有肢体碰撞声,听得毛掌柜直冒冷汗,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命人去给东家报信时,两个被套了黑布袋,双手上了铁拷的人被两名壮汉推出来,外头的壮汉们默契地涌过去将人半拽半拖地带了下去。整个过程奇快,毛掌柜还未回过神,四周只剩下看热闹的其他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