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馥叹气,耐心解释:“你有没有想过咱们的合作方里有东桥县的富户?咱们去跟自己的客户别苗头,帮着地方官打压他们,真的好么?况且这事我细想了下,丁达实质想解决的是官府对东桥县治理权。如果官府有能力将本地势力都压下去,百姓自己就能把日子过起来。两河轩出不出现都没分别。”
“假设咱们跟丁达合作,联手对抗当地势力,呕心沥血好些年最终把事情办成,那么你能保证咱们在丁达的眼里不是下一个要啃的骨头?仇是咱们结,事是咱们干,那官府在这中间充当什么?过河拆桥这事可不只是商场专属,官场的水才是最深的。”
“我不否认我小人之心,以恶意去揣测丁大人。可咱们也得想想东桥县的富人跟咱们有什么过节?咱们为了丁达去跟人家无端结仇这笔账划得来么?
是,他们把东桥县百姓害成现在这样是不对,但这种问题本来考验的就是地方官的本事,他不行自然有行的人能顶上。总之我不允许两河轩成为官府的犬牙。”
吴缨自认为看人挺准,丁达目前来说一定是没有恶意的,但以后就很难说了。就像小姑娘所表达的,事成后他升官发财,拍拍屁股走人,两河轩能捞到什么好处?恐怕是一堆永远甩不掉的仇家吧。
“我不该太早承诺他的。”吴缨现在有些懊悔,两河轩做成了不少事,也帮了很多人,太过于顺风顺水让他忘了世间之险恶。
“建议他去找罗参。”虽然在说严肃的事,但小姑娘由始至终都心平气和的。
两河轩
从小剧场赶回来的程馥,在楼下喝了口茶润嗓子才上楼。肚子好饿,想回家。此时吴缨、丁达、丁通都已经在茶室,她上楼之前,吴缨已经向丁达说了两河轩的规划,先收坡地种果树和药材,鸿泽行这边做药材生意,小酒馆一年四季都收水果,出货完全没问题。
同时他还表示看上的是有主的坡地,并指出了具体的位置,属于哪家,大概多少顷。
“已经派人去谈了,就是比较难。”他没有半句谎话,又肥又不偏的山地确实是有主的,如果真的能收下来,两河轩也会照计划去投入,反正费不了几个钱。只是,他们这些外商都能看出好,人地主难道不比他们懂?
“丁大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往远就到邻县地界了。”
“果树一两年长不成,光租也不是办法。”他不相信丁达不清楚实际情况。
丁达知道他们会派人去东桥县,只是没想到他们了解得这么详尽,看程馥和吴缨都挺有合作诚意的,他也不好对二人古板的手段发牢骚。他的初衷是把两河轩引进东桥县之后,由两河轩牵头跟世家和乡绅们纠缠。以吴缨对吴家的恨意,加上程馥做生意的头脑……他对结果很有信心。
“这样,我回去后再帮你们看看还有哪些地合适。”为今之计只能如此,无论如何不能让两河轩打退堂鼓。
吴缨揉了揉眉心,一整天都在忙,有些疲惫,“当务之急是赶紧想出对策,我听说新上任的罗大人最好说话,丁大人不妨问问他的意见。要说这种事一劳永逸还是得官家来,毕竟你们要人有人要权有权。”
丁达苦笑:“听说这位罗大人就出身望族。”如果自己贸然去向对方提及此事,可能出现的结局是得罪世家,官帽不保。
吴缨给他添了点茶,慢慢道:“丁大人,我现在嚎一嗓子,两河轩这点没走的都会跑上来,也就十来个人吧。可我要是在大街上嚎,只会被人当成傻子。可您跟我们不一样,您不管在哪儿,振臂高呼,两河轩和外头那些百姓,不都得唯您马首是瞻么?”
“您想想我说的话,是不是这个理?您要对自己有信心。否则就算东桥县这帮神仙都死光了,还会有其他猴子占山为王。”
丁达离开两河轩回驿馆的路上一直在琢磨吴缨的话,越琢磨脑袋就越清明。两河轩有意向合作,这点毋庸置疑,但两河轩并不想当出头鸟,也是事实。而最后那番话乍听之下有些莫名其妙,但细细琢磨无外乎一个意思,只要官府肯管,就没有管不好的事。
徐野过来接人,程馥跟吴缨一块下的楼,“他能明白你的意思吧?”
吴缨无所谓道:“他的官只要不是买的,他就能懂。”
“虽然大张旗鼓的帮忙是不行了,但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能尽绵薄之力。咱们金陵和京城的两个风物馆都可以代销东桥县的手艺品。”
吴缨停下脚步,灵光一现,“啧啧,我当初要是想到这法子就不用拖这么久了。”其实现在东桥县的情况,两河轩这么做就够了,不威胁当地地头蛇的利益,同时也让一些想摆脱困境的百姓们有一条出路。
跟在他们身后的丁通想到什么,“会不会出现一种情况,这些手艺品最终会被大户们强收,然后抬价跟咱们交易?”并不少见。
程馥笑了,“他们尽管这么做,逼民造反等同于给朝廷送人头,给罗参送政绩。”不给人一丁点活路,这不是逼人造反是什么?到时候事情闹大,吃亏的肯定不是破衫褴褛的贫民。
在门口目送小姑娘的马车远去后,吴缨叹道,“真够难的。”希望父母官们能争气点。
徐野听了丁达和东桥县的事后,很赞成两河轩的做法。丁达的诉求其实特别简单,他真正想要的是不被掣肘,好好履行父母官的职责。但利用两河轩去跟当地土豪死斗是不现实的,后患无穷,也不知道要搞个几年。丁达离任后估计都没消停,这么做意义不大,治标不治本。
“你听听就过。”程馥眨巴眨巴眼睛。
徐野靠着车壁,双手枕着脑袋,“小爷我毕生愿望就是吃软饭,现在已经实现。我才不会管什么阿猫阿狗呢。”
小姑娘抬起高傲的下巴,“巧了,姑娘我毕生愿望是当官太太,现在也已经实现。”
徐野扭头,皱眉望着她,正色道:“不,你还没有实现。来,咱们马上去办入籍,然后洞房……”
“走开,一边去。”小姑娘哼了声别开脸。
第16章 你气个什么劲
高升的加急信在半夜送进了程家大院,书房里,兄妹俩睡眼惺忪地一块把信看完,程馥半句话没有,爬上软塌卷起薄被就睡,程寒则把外头值夜的人叫了进来,今晚正好是范雨,程寒让她去安排人手到官道上截住陈家的车马,把里边的人放了,总之不能让她到金陵。
因为陈梦铃和宋绍曦的事,陈家上下现在对陈梦铃恨之入骨,甚至有人要把她浸猪笼。可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妹子,陈大老爷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陈大夫人唯一的让步就是让陈梦铃离开陈家,永远不要回来。于是有人就提议把她送去金陵,那边有亲儿女照顾养老,再怎么作也不会害到娘家了。
可惜,他们高估了程家兄妹对陈梦铃的感情,也低估了陈梦铃对宋绍曦的执念。程家兄妹不愿意认她,她更不愿意承认自己有过一双儿女,她心心念念的要跟宋绍曦生儿育女,哪里会承认程寒程馥兄妹跟她有关联。
事情派下去后,程寒也懒得回自己屋了,从柜子里取出铺盖,直接在自己的书桌下打起了地铺,两兄妹最近都特别累,所以躺下就睡着了。
蹴鞠赛进入十六强,出色的蹴鞠队和球员在两河轩的运作下,收获了大量的拥护者,每月一期的画册刚上各家铺子的柜台就以极夸张的速度卖光。除此之外球员的同款商品也卖得极好,十六强中大多数都是民间散人队,很多人通过这次蹴鞠赛改变了生活。
“印坊、铁器行、金器行、绣行、画院、皮行、医馆、武馆、手艺品……两河轩盘活了这么多行当,了不起。”景二老爷看着扎好头带准备出门比赛的小儿子。
好些行当虽然不缺生意,但也就平本或者小赚,跟两河轩合作后营收每天都蹭蹭蹭地往上涨,以前的日子跟现在绝对没法比。
“他们也不是没做缺德事,如今金陵城的地价贵死了。”景元泽嘴巴上嫌弃,心里是极欣赏那二人的。
曹氏手上戴着“景元泽同款白金腕扣”欢快地跑进来,“儿子,好了么?”
景二老爷捂着眼睛不想看她,曹氏这才留意到对方也在场,“你去不去,今天十六强第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