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所有的事都不重要,唯有这支口琴。乐迷戏称她睡觉都抱着口琴,她难得回应,却满眼落寞,“是啊。”
之后她再不提及,亦无人知晓更多。
记者是摇滚音乐杂志《Bacca Magazine》的特约专栏作者,因深度剖析乐队音乐背后的故事大受追捧。虽然他在业内还算新人,但采访过的乐队也不在少数。
这是他第一次采访中国的摇滚乐队,没想到波落落卡的确如传闻所说十分难搞。尤其是主唱,像个刺猬,好像对除乐队以外的人很是防备,甚至带有敌意。
记者并不急于一时得到答案,比划手势说:“好吧,我们继续。”
李琊揉了揉眉毛,朝庞景汶看去,后者好像走神了,没有理会。
吉他手却是会意,对记者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去他身后的椅子上拿起庞景汶的背包,从中取出一瓶灰雁伏特加。
李琊掐灭烟,拿过酒瓶拧开瓶盖,对记者说:“你也来点儿?”
记者耸了耸肩,表示不用。
除庞景汶外的乐队三人传着酒瓶,各自喝了些酒。季超说:“,开始吧。”
谈论了一些关于音乐作品的话题,记者翻到采访提纲的最后一页,“那么……在学生时代你们就组成了乐队,是什么理由让你们决定去北京?”
李琊看了看其他人,他们都让她回答。她喝了一口酒,手撑着半张脸,食指轻点太阳穴,说:“你知道,所谓的摇滚圣地,就像曼彻斯特于英国,克利夫兰于美国,北京于中国来说差不多也是这么个意思,那儿有最多的演出,有最好的氛围。”
忽然,庞景汶插话道:“我终于想起来了,记者好像一部漫画的主角。”
吉他手睨了他一眼,“你一直就在想这件事?”
“你看,我们乐队的人不适合接受采访,都很古怪。”庞景汶摊手,没有分毫自嘲意味,倒像在捉弄记者。
记者跟着他们谈话的逻辑提问,逐渐引向成员们各自喜爱的书籍。
李琊等其他人回答后,毫不犹豫地说:“我喜欢纳博科夫,此前也有讲过。”
记者说:“噢,我也喜欢他。……你们几乎说的都是以英文写作的作家,没有钟爱的中文作家?”
李琊了然,抬眉道:“是想让我回答‘叶钊’?他的确是我最爱的作家。”
记者其实并不熟悉这位作家,只知道他获得过布克文学奖提名,采访前收集波落落卡相关消息,发现乐迷们极力推荐他的新作。
记者这才了解到,原来这位作家销声匿迹多年,第四部 作品(短篇集)忽然出版曾引起不小的轰动,读者纷杳而至,都想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却很难找到答案。也是自第四部作品开始,不管是小说、随笔还是评论,书的扉页总有固定的一行字,又成了另一个谜。
此次新作低调出版,首印却迅速脱销,阅读的人皆赫然,像是揭开了不得的秘密。作家以玩笑答疑“不用作复杂解读,当□□情小说也可以”。
于是更多人参与“解谜游戏”,读者猜测这是半自传小说,乐迷猜测以山茶为原型。
记者正欲得到证实,季超指着墙上的挂钟说:“时间到了。”
吉他手率先起身,活动了脖颈,打开休息室的门,朝走廊那端的人挥手,“飞飞!”
乐队成员陆续出去,李琊走在最后,想了想对记者说:“他们猜的没错。”
不等对话再讲话,她转身朝走廊那端走去,“经纪人,你怎么回事儿……”
第四十六章 (二更)
「亲爱的叶钊:
见字如面。
听说信的开头要这么写。我到了新的地方,暂时不能用通讯工具,但他们都在,我一切都好。
这儿的枫叶没有尽头地落,将什么都染成绯红色。路平坦得如同一张巨大的玩具地图,让人感到不真实。空气也干燥,风吹来的时候,我像被揉在一团磨砂纸里。我不喜欢这里。
庞仔总是有好多奇思妙想,非让我们抬着乐器爬上长城。他说要完成作业,实验艺术是这样的吗?不过在长城上演奏的感觉还不错,没有人,我们自个儿听。嗬!你看,我学会了一点儿北京儿话儿。
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在Live House兼职,鼓楼那家虹膜,前身是酒馆,我出生前就在了,现在还在,不知道你有没有来过。
老板是个胖子,真的胖子,穿着印有大猩猩面孔的体恤时,就像个真的大猩猩。他人很随和,和我一见如故。
(划掉了的一行字)还是讲好了,老板花名胡万饼,因自小喜欢打麻将。他们北京这些混地下的混地上的都有花名,我还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李山茶。总之,胡万饼和我(划掉)(划掉)父亲以前认识,对我很照顾。Live House没有演出的时候,他给我们机会做免费演出。
暂时就这样。期待你的回信。回信的时候记得写收信人是庞景汶,地址就是信封上的地址,那是他的宿舍。
爱你的山茶
二零零九年十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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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叶钊:
收到我的信了吗?我怀疑邮政坏掉了。这么古老的通讯方式,真是不太适合我。但你不肯接我电话,总不能一直叨扰老秦,只好给你写信。
没有电话好不方便,我在西单买了一部二手索尼,比起时兴的iPhone,我还是喜欢索尼。电话卡是季超用他的名字帮我办的(号码),期待你的来电。
北方的冬天好冷,走在路上总像被装在一袋放了好久的干瘪的薯片里。不过,我有点儿喜欢这儿了。什刹海冰场你去过吗?我和庞仔常常去玩。我喜欢在冰面上看日落。
我住在孙庄,这里很租金很便宜,住的大多是做音乐人,像是摇滚难民营。季超让我住他那儿,我才懒得给他收拾。他混得不错,在留学机构做西语老师,公司有食宿铺贴。新的键盘也是他给我买的,当然,赚了钱我会加上利息还给他。
拖季超的福,我认识了一些朋友,有个拉大提琴的女孩对我们乐队很感兴趣,乐队里有大提琴也很好吧?过些天我们会去剧院看她演出,合适的话,我想让她加入我们。
最后,预祝新年快乐,诸事顺遂。
你永远的妹妹崽
二零零九年一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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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照片:夕阳下,长发齐肩的女孩坐在未名湖畔)
「亲爱的叶钊:
春夜的缠绵的雨,让我想起重庆,以及,更想念每分每秒都在想念的你。
照片是在未名湖畔拍的,稍稍模仿了你过去的照片。北大的环境很舒适,早知道我就好好学习了。(开玩笑)我不喜欢念书的。
顾襄,就是上次和你说过的拉大提琴的女孩,她被维也纳音乐学院录取了。她会好多乐器,我怀疑有弦的她都会一点儿。我很喜欢她。
我们在后海的酒吧玩,遇到了乌克兰青年,都调侃说气氛很苏维埃,还有人喊我“毛妹”……也懒得强调我不是俄罗斯人,爱怎样怎样。
我还遇到了梦旅人乐队,周莉和我讲了一些关于你以前在北京的事。说你们打惹事的外国佬
,追着他们好几条街。还说你喜欢赛摩。喝醉了听见音乐会跳舞。(笑)我没法想象。
还有,你的电话变成空号了,告诉我你的新号码好吗?
你的卡蜜莉亚
二零一零年 四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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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没有封面的光碟)
「亲爱的叶钊:
夏天总是美好的,是氤氲里的雾气,泡泡糖般的Dream Pop。
这是我们这段时间做的一些新歌,单独为你刻的光盘,只此一份,一定要听。我将《一页》重新编曲了,加入了口风琴。
近来有别的酒吧邀请我们演出,一周大约一两场,能赚两百,分下来一个人就是五十。忘了说,顾襄没有去奥地利,她负责吉他或大提琴,还有和声。她也很会唱,嗓音甜蜜。说不定波落落卡以后会有两位主唱。
我们偶尔会去顾襄家里吃饭,她家在长安街,有小小花园,她母亲说等茶花开放的时候,邀我去看。原来山茶惧阴喜阳,倒是和我很像。
说些别的。庞仔喜欢上了vintage,尤其是六七十年代的嬉皮士风格。北京好多漂亮的vintage店,我也爱逛。
我买了新的吉他,还是Gibson的古典吉他,喜欢他的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