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自1943(64)

作者:陆无寂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汽车驶过城堡,驶向真正意义上的蒋家大宅。

仿佛一下子从欧洲城堡穿越到了苏州园林,位于半山的蒋家大宅白墙黑瓦飞檐卷顶,十分恢弘大气。宅前更是布满了名家精心设计的亭台水榭,园林造景……唯一煞风景的,是庭院边上居然又有一间安保屋。司机把汽车停在安保屋旁边的车位上,推门下车,绕到后排座位为杨星泽打开了车门。

杨星泽向司机稍作点头道谢后走出汽车,在方宋的引领下走进眼前这座蒋家大宅。

从庭院通往主屋的主道路,居然是一条鹅卵石道。鹅卵石道两旁种着矮小的松树,有的松树被精心裁剪得如同艺术品,有的松树则在枝叶之上挂着偌大的红灯笼……杨星泽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走进大宅主屋。

一楼是通高的大厅,宽敞明亮。走上二楼,却像是误入中式艺术画廊。狭长的走廊四周,墙壁上面挂满了水墨画。这些水墨画有的出自名家之手,有的是蒋在山自己提笔亲画,有的……杨星泽突然在一幅水墨画前停下了脚步!

他认得这笔触!

激动地垂目一看,水墨画的落款果真是余世和!不只是眼前的这幅,就连旁边的这幅,再旁边的这幅……都是!

舅舅……

他的一颗心无限地往下沉,一股酸楚却不住地往上涌。

当年,他下定决心要参加军队保家卫国,余世和随即就给他写了一封断交信以断绝他们之间的甥舅关系。余世和是为了让他在战场之上无后顾之忧……余世和如此用心良苦,反而让他每当想起无法尽孝,就更加深感悔疚!

杨星泽看着余世和的水墨画入了神。

方宋对杨星泽说:“蒋老先生已经等待多时。”方宋的言下之意,当然是让杨星泽不要再耽误时间。

杨星泽这才猛然回过神来,转身向方宋抱歉地微鞠一躬,不敢再看墙上挂着的水墨画,一心跟在方宋的身后……方宋终于在一扇黑木推拉门前停下脚步。方宋半侧着身体,轻敲了敲门,恭敬地对门那头说:“蒋老先生要见的人到了。”

一片安静。

方宋屏息静气地往前伸长着脖子,靠近门那边的耳朵稍微贴向门板,仍是一片安静。就在方宋打算再敲一次门的时候,门那头传来蒋在山沙哑的声音——“让他进来。”

“是!”方宋当即将黑木推拉门拉到一旁,微弓着身体站在门畔,低垂着眼眸对杨星泽说:“杨先生请进。”

杨星泽钉在原地,根本无法提脚……因为透过方宋拉开的房门,杨星泽一眼便看到了蒋在山。

蒋在山稳坐在正对门口的黑木书桌后,身后是一幅偌大如墙的气势磅礴的骏马图。他那瘦小干瘪的身上穿着一套深蓝色改良中山装,全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整齐油亮,叱咤超过半个世纪的风霜在他的脸上划着深刻的皱纹,一双看透世间变幻的大眼睛如今却闪耀着不可置信的光彩!

纵使蒋在山深知,他不必为杨星泽的相貌而感到过分激动,因为无论长得再如何相似,也不过是相似而已……话虽如此,蒋在山却还是无法自已地激动得全身颤抖。

杨星泽何尝不是激动得无法动弹?

蒋在山和杨星泽各自压抑着心底的激动,看似镇定地遥遥对望,沉默寂静,激动暗涌。

不知道就这样四目对视了多久,蒋在山终是用颤抖的双手颤抖地扶着书桌边缘,用颤抖的双脚支撑着颤抖的身躯,颤抖着哆嗦着站起身来……老泪,开始无法自控地在他经已老化的眼眶内堆积。

杨星泽知道他该主动走向蒋在山,他的一双脚却不听使唤地只懂钉在原地。

方宋催促杨星泽:“请杨先生赶紧进去。”方宋话中的意思是,难道你还要让蒋老先生主动迎向你?!

在方宋的催促声中,杨星泽握紧垂在身侧的双手,终是鼓起勇气向蒋在山迈出了第一步,第二步……方宋在杨星泽的身后拉上了门,杨星泽却浑然不觉地只知道继续走向蒋在山。直至走到蒋在山稳坐的黑木书桌前,杨星泽才停下了脚步腰板笔挺地杵在原地。

又是一轮颤抖的沉默。

也是一轮暗涌的沉默。

沉默许久,蒋在山终于率先开口问:“你叫……杨星泽?”

尽管蒋在山尽力让他的声音听上去和往常一样镇定威严,但是他那颤抖的手脚和凝在眼眶的老泪,还是不争气地出卖了他心中的激动。

“是的……”杨星泽点了点头,然后……他该如何称呼蒋在山?和旁人一样称呼蒋在山为蒋老先生?还是和过去一样……不行。眼见蒋在山经已激动得浑身颤抖,他不能再刺激蒋在山……毕竟今日的蒋在山已非昨日的蒋在山,过分激动可能会夺去蒋在山的生命……重重考虑之下,杨星泽只能选择疏离地问:“请问蒋老先生,因何事召见我?”

仿佛权衡思量了许久,蒋在山才沙哑哽咽地说:“你能走近一点,让我认真看看你吗?”

第59章 我五十九章 他死了之后

蒋在山的这种请求,对于不知情者而言,可谓是唐突又怪异。

杨星泽却是知情者。

沉默考虑数秒之后,杨星泽大步绕过阻隔着他和蒋在山的黑木书桌,在距离蒋在山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杨星泽垂眼俯视蒋在山……从前,他也常常这样俯视蒋在山。但是,现在的蒋在山已经衰老得仅剩下一双熟悉的眼睛。

蒋在山颤巍巍地抬头,颤巍巍地注视着杨星泽。

二人沉默对视了许久。

蒋在山终是全身颤抖地抬起颤抖的双手……他用尽全力伸尽手臂,欲将枯瘦的双手贴近杨星泽的脸庞……他想要抚摸杨星泽年轻的容貌,却又始终只是隔着空气,颤抖地勾勒着杨星泽年轻的轮廓……他那枯瘦的双手,简直就是被狂风暴雨剧烈摇撼着的两片枯叶,干瘦枯老,哆嗦不已。

哆嗦中,一行老泪突然划过蒋在山沧桑的脸庞。蒋在山放下哆嗦的双手,低头垂眼,哆嗦着从衣衫口袋掏出一块白手帕,哆嗦着擦去眼角和脸上泪痕……却一不小心擦了个老泪纵横。

杨星泽直感到鼻酸眼痛,却始终强忍着不让眼泪往下掉。

蒋在山哆嗦着,将白手帕放置在黑木桌面上,低垂着眼睛说:“坐下吧,我想和你聊聊天。”

“好。”没有鞠躬,没有客气,杨星泽径直绕回书桌那头坐下。

“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蒋在山坐在黑木大班椅上,手脚的哆嗦总算是平复了一些,大眼睛却还是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我是孤儿。”杨星泽只能这样回答。若深究……他这个回答也不算是谎言。

“孤儿?”蒋在山那两道浅散的眉毛纠在一起,垂下眼帘,喃喃自语:“那就没有族谱可查了……”蒋在山似乎考虑了许久,才重新看向杨星泽,“你知道吗?你和我的一个故友长得十分相像。”

在那0.01秒。

杨星泽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告诉蒋在山,他就是蒋在山的那名故友!他就是聂国宗!但是……蒋在山的双手还在颤抖……而且……蒋在山已经老得不能承受任何刺激了……考虑至此,杨星泽只能将他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

杨星泽听似平静地说:“我是一名孤儿,从小无亲无故。若蒋老先生不嫌弃,能给我说说蒋老先生那位故友的故事吗?说不定……我和他有什么关系。”

这能算是一种委婉暗示吗?

杨星泽期待地看向蒋在山。

蒋在山却摇摇头,感叹道:“你和他不可能有关系的。他已经故去多年,年代久远。而且据我所知,与他相关的最后一点血缘,在1966年也已经断了。”那最后的一点血缘,自然就是无儿无女的余世和了。

“听说蒋老先生曾经参加过抗日战争,那位故友……可是蒋老先生当时的战友?”杨星泽故意循循诱导。

“他的名字叫聂国宗,他是我的战友,也是我的同乡,更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大哥。”蒋在山陷入回忆之中,沙哑的声音变得无比缥缈,“想当年……”

或许是因为杨星泽的容貌让蒋在山卸下了心房,蒋在山竟然将他和聂国宗之间发生过的大小事情,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

“我清楚记得。那是1943年8月16日……”蒋在山的声音再度哽咽起来,“我团受命捣毁敌人位于沧河旁边的弹药库。那一夜,天突然下起了暴雨。我团才刚到达仓河正准备藏匿,敌人就突然从背后围剿袭击……猛然一声惨叫,我扭头一看……竟然发现……敌人的长剑从大哥的背后刺穿了大哥的心脏!大哥就这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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