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当真这么恨我吗?”独孤靖阳颤抖着声音发问。
是“我”不是“朕”。
独孤寒眉骨微挑,然后继续开口说道:
“不恨。若是恨也只是因为齐家的事情。至于我的身世……我倒是要谢谢你。若是我被养在宫中,怕也成不了才,做不了是非分明之人。”
齐妙躲在他身后,听到这话嘴角狠狠抽了两下。
啧啧啧……
到底是独孤寒啊!话里话外都带刺,就看你怎么听、怎么想。
成阳王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不过心里的暖意满满。
这一生,能看着她在自己怀里死去;能有这么个懂事儿、孝顺的儿子;还有现在齐大哥的遗孤。
他虽然一生都是笑话,但从此之后,他不是了。
他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老人。
没错,就是老人。
孩子长大了,要成亲了,他就是个老人了。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直没说话的独孤靖阳,突然笑出了声。那声音是悲凉,是孤寂,是哀怨,是绝望。
终于,笑声止住了,冲着他身后的丫头摆摆手,说:
“你,你过来,朕有几句话想问你。”
齐妙不想过去,但来不就是因为这事儿,轻舒口气往旁边跨了一步,看着独孤靖阳没说话。
二人之间的距离有些大,独孤靖阳瞅着,轻叹口气,问:
“你……过得可还好?”
“托您的福,过得还不错。”齐妙侧身行礼一下,算作礼数。不管怎么说,她是曹氏、梁安养大的孩子,不能一点规矩都不懂。
那样,会被眼前的这个皇上觉得,她很没有教养。
“那你跟朕说说,你都过得怎么好啊?你娘……可给你留了东西?够你们一家花的吗?”
这一刻的独孤靖阳,不再是往日潇洒俊逸、果敢干练的皇上。反而像是一位老者,见了多年不曾见过的老友,那种激动,那种情怀……
齐妙不是很理解,但也没隐瞒,看着他平稳地回答着:
“您可能不知道,在辽东府的农家,没有分家的老宅,都是祖父管外面,祖母操持家。我父母回去之后,也不能免俗的跟他们在一起过。”
“当然了,我也就在祖母的‘照顾’下,开始了‘美妙’的童年。早上早早起,帮着母亲搬柴、架火,父亲他们上了地,我要在院子里洗衣服。”
“一大盆家里人的衣服,都要我洗。若是洗的不赶紧、不快速,还要被我祖母、老姑,‘亲切’的问候,偶尔还要赏赐一顿木棍。”
“吃过午饭,我还要垮着小筐,出去给家里的鸡、鸭挖野菜,不然晚上就没饭吃。不论冬夏,这些活儿都是我的,而且……”
“别……你别说了。”独孤靖阳突然开口,打断了齐妙的话语。
齐妙跟独孤寒看的真切,这独孤靖阳满脸羞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当然了,这就是齐妙的要的效果,不然……多对不起原主、对不起自己啊!
轻笑一下耸肩,看着独孤靖阳继续又说:
“怎么,这就听不下去了吗?还有呢!十四岁,我跟那个老姑到了同样的年纪,可是因为家里的大大爷……,哦,你们这边叫大伯父。”
“因为家里的大伯父赌钱输了,祖母把老姑的嫁妆拿出来给他填账。老姑不依,祖母便把我卖去了镇上的梨香园。梨香园你知道吗?就是你大儿子开的地方。”
“男子寻欢作乐的地方,女子生不如死的地方……”
第441章 犯我天朝者,虽远必诛!
“……然后,我上吊了,死了,没气儿了。再接着……”
“不要,不要不要,朕不听了,朕不听了。”
独孤靖阳双手捂住耳朵,不停的摇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齐妙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里窜出一股无名火,急忙上前走几步,面对他继续说:
“你不听?就以为你的怀疑,你的猜忌,你的莫须有理论。你害得齐家家破人亡,你害得我从小就失了父母,没了亲人。”
“若不是红狼用他刚刚出声的女儿把我换出来,此刻,你还有机会问我,我过得怎么样,过得好不好?哈哈……哈哈哈……”
齐妙的笑声,透着那股强大的怨怼,更透着那股莫名的怨恨。
突然止住笑声,随后凌厉的看着他,就那么个动作,顿时让独孤靖阳兄弟俩,全都是一震。
“你见我,无非就是看看我过的好不好,你也谁能安心。日后百年下去,你还能有脸跟我爹娘说我过得很好,对不对?”
“那我告诉你。不管你说的什么样,齐景阳、李玉珍都不会原谅你。因为,你逼死了齐梦婵,你逼死了齐梦婵。是你逼死他的,是你——”
“不,不,我没有,我没有。”
独孤靖阳惊呼,随后蹲在地上,双手抱头。
齐妙激动了,十分的激动,甚至可以说有些克制不住自己。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或许跟以前一眼,仍旧是这副身体的本能反应。
低头看着蜷缩一团的独孤靖阳,清冷的继续开口说道:
“齐梦婵为保你骨血,甚至不惜把他的名字都取成了‘寒’,难道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轰——
齐妙这话说完,殿内三个人全都愣住了。
独孤寒的名字的确是齐梦婵取的,可这事儿没有人知道,甚至独孤靖涵也不清楚。但为了心爱之人,便同意让他用自己的名字。
齐妙走上前,蹲下身子瞅着一脸茫然的独孤靖阳,说:
“‘寒’,是因为她对你寒了心。若是取了别的名字,你势必会要了那个孩子的命。只有用了成阳王的名讳,你觉得是对成阳王的一种侮辱,所以你才不会要他的命。”
“他也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长大成人。在朝堂上多次忤逆你,你不仅不罚他,而且还把他扔去军营,扔到远远的地方。不就为了不让他们父子见面,然后你在宫里,随时挤兑成阳王吗?”
轰轰——
齐妙这话说完,独孤寒脸黑的能滴出墨,成阳王倒是没什么反应,不过却躲闪了儿子殷切的目光。
的确,那丫头说的都对。
这么多年,每每皇室聚会,独孤靖阳都会用话敲打他、嘲讽他、耻笑他。
可这一切他都不在乎,就是到了今时今日,也没有丝毫怪他的意思。
若他能一心为百姓,励精图治,奋发图强,或许他们父子真的不会把他赶下去。
“北芪翻龙骨,你可知死伤多少?北疆将士一到冬日,又会遇到如何困苦、严寒?你不知道,你非但不知道,还给独孤寒下密旨,让他趁虚而入。”
“呵呵……独孤靖阳,今日就算我亲爹齐景阳活着,他也断不能与你一边,站你立场。我是女流之辈,但我知道老百姓要的是什么。”
“他们要的无非就是衣食无忧,一生平安。一味的冒进,受苦的是百姓,受累的将士,你呢?呸——”这些话本不该齐妙说,可到了这个时候,她就想说。
那些日子北疆的紧张,她看出了将士们的担忧,也明白附近百姓的疾苦。老百姓天天去边境防界线,说是挖野菜,其实就是看看北芪的军队到哪儿了。
他们不想背井离乡,没有谁愿意舍家撇业的逃生,没有。
“朕那是为他们好,扩大我们疆土,日后……”
“日后你就是昏庸暴君,受后人唾骂、鄙夷。”
“你胡说——”独孤靖阳满眼通红,食指虚点着齐妙,恶狠狠地道,“你个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朕这么做,是要告诉北芪、南越、西罗甚至其他边境小国——”
“我东陵王朝不怕战。我东陵王朝是强大国家。我东陵王朝是……”
“东陵在你手里,再传到你儿子独孤楠手里,那就离亡国不远了。”
“你——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独孤靖阳被齐妙怼的直咳嗽,气的近乎疯狂。
齐妙起身,转身背对着他,淡淡的说:
“不是好战就能扬我国威。犯我天朝者,虽远必诛!”
轰——
独孤靖阳、独孤靖涵、独孤寒。
三个人全都齐刷刷的看着齐妙,面上都是难以置信的态度。
犯我天朝者,虽远必诛!
这话说的有力度,有魄力,有胆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