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见他动,终于舒了口气,劝道:“主子,都冷了,我给您热一热吧!”
李重茂“嗯”了一声,等着属下给他热好,然后一口一口,将梅子还没来得及吃的叫花鸡,啃进了肚子。
他吃完没一会儿,刘实从后院走了回来,见他一脸惆怅,犹豫着问道:“您别怪属下多嘴,您真的不去把梅子姑娘追回来吗?”
李重茂愣了一瞬,却摇头道:“不去。”
“可……”
李重茂摆了摆手道:“后院收拾好了?”
刘实点头道:“先给您收拾了一间,晚上还是让瘸子伺候您。”
李重茂点点头,起身往后院走,他的背影说不出的落寞,却也带着坚决。
刘实叹了口气,终究没再劝,招呼着瘸子,往后面去了。
几人走后,一个脑袋才从门外探了个脑袋进来,偷偷摸摸的四下看看,然后垫着脚往马车去了。
其他人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九娘醒了的,本来是件大好事,但气氛去好不起来。
白日里,李重茂会坐在寺庙门口的大树下发呆,夜里……也常常辗转反侧,眼见着人日渐憔悴,这天夜里,李重茂的房间半夜着了火,大火越烧越旺,一连烧了三日。
第76章 春天花会开(六)
秋季的第一场雨一直下了很多天,新帝登基后,重新修整过的官道宽大敞亮,路边的小水洼积了水,雨水打在其中,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四匹快马冒着细雨,呼啸着,从眼前跑了过去,溅起的水花落尽水洼,打乱了水洼的和谐。
“前面,过了这个山口有个茶铺,我们在那里休息一会儿吧!”
跑在前面的人吆喝了一嗓子,后面没人回声儿,但“哒哒”的马蹄声已经已经替他们做出了应答。
马蹄声有节奏的奔驰着,很快到了那人说的茶铺,一行人在门口停下,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小二热情的迎上来,牵了四人的马,将四人让进了茶铺。
这间茶铺在路边开了许多年,虽然不豪华,却干净,夏能遮阴冬能供暖,就像今天这样,还能进来避避雨,是以路过的商贾行人都会到这里歇歇脚。
四人刚进门,又有小二端着托盘过来,托盘上放着热毛巾,一边招呼着他们擦手擦脸,一边热情的询问需要点什么。
这周到的服务,别说,还真不错。
因为一些原因,四人都裹得有些严实,但阴雨天大家也都差不多这个样子,倒也不引人注意。他们点了壶茶配了些茶点,其中个子最矮那个似乎闻到了里面的面香,又询问了一番,又点了四碗阳春面半斤酱牛肉,这才入了茶铺。
茶铺里坐了不少旅人,却并不吵,大多数都在轻声细语的聊着天,靠窗一圈是软塌,坐那边的人,好些都缩在塌上着打盹儿。
他们进来时,不少人抬头看了一眼,就又埋头各顾各的了。
小二领着四人到了最角落的一桌坐下,嘴里还一直说着“抱歉,现在就这一桌还空着”云云。
其实那桌挺好的,除了光线暗了点,一半软塌一半凳子,有得选。
矮个儿显然就很满意,当先冲了过去,二话不说缩进了软塌最里面。
落后的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明显愣了愣,最后还是走过去,脱了鞋,坐到了软塌外面,另外两人对视一眼,这才坐在了两人对面。
茶水跟果脯很快送了上来,阳春面跟酱牛肉也送了上来。
没人说话,这一桌一直静悄悄的。
茶铺里的人进进出出,桌子上的食物快吃完时,隔壁桌换了两名商贾,听口音就知道是常常出门那种,虽然就两个人,却像是好几个地方的人在聊天一样。
两人一入座就聊得热火朝天,从最近什么货物好走聊到哪里哪里有山匪需要多注意……后来扯着扯着,就不知道扯到了哪里。
突然,一个名字传入四人耳中。
“您说那位啊,哎……听说死了,烧死的,上面派的人赶到的时,人都烧成个一坨黑糊糊,惨啊!”
“嚢个就这么惨嘛,你说会不会是假的喃!”
“哎呀!不可能,我跟你说,这事儿绝对是真的,听说上面都震怒了,派了好多人下来哦,嘉州那片的土匪都给杀得精光……哎,不说了不说了,说得背后凉飕飕的,晦气,来来,喝酒,酒走起。”
说话的人啐了一口,俩人很快又转移了话题。
坐在角落里的四人交换了个眼神,又埋头喝起茶来。
一壶茶很快见底,歇也歇够了,四人很快又踏上了路程。
*
又是一年腊月,扬州城内新来的那户人家,听说月底要嫁女儿,整个扬州城都轰动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人家,这家杨姓人,一个月前,才来到扬州,一来就买下了扬州最大的一户院子,也不见做什么生意,也不知住了几口人,听一个有幸看到他们进城的更夫说,当时那进城的马车,整整有十八辆,也不知来了多少人,不过他言之凿凿,这家人有个小娃娃,因为有辆马车里,那个小娃娃一直在哭。
后来府上买了几个丫鬟家丁,这家对丫鬟家丁的品性要求极高,除此之外,不看年龄不看外貌,只要能守口如瓶,他们就要。
事实也证明,他们确实选的都是这种,反正就是没人从这些丫鬟家丁口子,套出过府上的任何消息。
太神秘了!
神秘得东西总是格外吸引人们的关注,越是闹不明白,就越多人想要搞清楚,不知多少人卯足了劲儿想打探到这家人的情况。
于是,冬月十八这天,杨府来了四名黑衣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一时之间,不知多少人悄悄潜伏到了杨府附近,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人听到了府上的吵闹声,但隔得远,却听不清吵的什么。
但令人奇怪的是,这四人进府后就再没出来过。
后来,再有人问起,府上出来的人就总是笑眯眯的,“没事没事,是府上要办喜事了。”
这可不得了,当初怎么缠都不能从这些个丫鬟家丁口中听到府中的半个字,现在竟然主动放出消息来,还是这么大的消息。
再后来,冬月底,那府上的大门第一次大敞,府上的丫鬟家丁集体出动,在杨府门口公开发起了请帖,凡是当时有幸路过的,或者听到消息闻风赶来的,都可以领到指名道姓的请帖,大红的请帖上“百年好合”四个大字格外醒目,打开请帖,先是一段喜词:幸承冰语,喜结良缘,两厢交好,幸福百年。
谨定于景云五年腊月二十八,于杨府喜结良缘,敬备喜宴,新娘杨梅,新郎顾萌,敬邀。
*
九娘坐在凉亭里,一边吃着大冬天不知杨屠夫从哪里弄来的西瓜,一边甩着腿:“喂,百家姓那么多,你怎么就单单选了顾呢?”
一旁被问话的男子笑了笑,将最后一块儿西瓜拿起来道:“我阿娘姓顾。”
九娘恍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你娘什么时候来?”
已经彻底改名为顾萌的李重茂一边仔细的挑着瓜籽儿,一边道:“阿实已经去接了,过几天就该到了。”
九娘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等顾萌把籽儿挑完递给旁边一脸娇羞的梅子,九娘的西瓜已经啃完,她随手将皮扔进果盘,又发起呆来,自打上次昏睡醒来,她就常常发呆。
但每每被问起,她却总是笑笑。
不是不说,是确实没什么可说的,那次昏睡,她想起了不少从前的事,却是零零散散,比起记忆,更像是看了许多出折子戏,没头没尾,还不精彩。
唯一让她在意的是“戏里”永远穿白衣的男子,温暖得每每想起就想落泪。
但九娘却不记得她是谁了。
她觉得他很熟悉,甚至总是隐隐感觉她不就前见过他,可不管怎么想,就是想不起来了。
本来李重茂诈死成功后,他们就该回八重天了,但李重茂并没有真死,围绕在司命身上的谜团仍然没有解开,他们又不能随意干涉他的“人”生轨迹。
后来李重茂改名换姓,改头换面,改过自……呃,并没有,总之,一切平息后,他安顿了另外两名侍卫,刘实他也想一并安排了的,可惜刘实名字那个“实”字估计跟石犴的石是一个,还是掉进茅坑那种,又臭又硬,怎么劝都不好使,最后依旧跟在了顾萌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