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有大妖告诉她可以去其他重天看看,于是她去了最容易到达的一重天——人界。
人界的人果如大妖所言,既奸诈又多谋,她在人间学会了不少东西,学得最好的,却是酿酒。
她后来回了二重天,靠着一手推陈出新、出神入化得酿酒技术,混到了三重天,做了个小酒官。
可惜三重天都是些从一、二重天上来的,就算有上面的关系,也是些旁支末节,实在也打听不出什么新花样,真正有关系的,最次也是待在四重天的,毕竟那里才是中三重。
凭着一股倔气,九娘花了更多时间,勤加苦练,也算是她运气,正好遇到四重天的酒官下来巡场,就将她招进了四重天的酒仙居。
但至此,便似乎已是极限。
许多妖灵终其一生也只能待在二重天,上三重天的已经少之又少,像九娘这般上得四重天,还做了酒官,有了官家身份的,已经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了。
九娘在四重天兜兜转转许多年,也不曾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于是她开始千方百计的想继续往上爬。
酒仙居像她这般的小酒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想要得到重视何其困难,她好不容易酿造出来的新品好酒,却被上司据为己有,眼看着上司升官去了五重天,九娘差点气哭了。
这是她妖生中第一道巨坎,她为此狠狠伤神了一段时间,险些丢了职位,好在她信念还在,强迫自己振作了起来。
如此又熬了许多时候,她才终于做上了四重天酒仙居的一把手,受到了上头的接见。
若事情就这样顺利,九娘也只需要继续努力,终有一天,她也能凭借自己的本事上得五重天,可惜事情往往就是没有这么顺心遂愿。
那日,上头来视察的仙官,在九娘准备的接风宴上中了毒。
九娘锒铛入狱,就是那时,这个外表美艳,性子却恶毒的女人带着一块妖丹一把刀,找上了她,“我救你出去,再给你这妖丹……”
“你想要什么?”
“你的脸。”
“不可能。”
“那你就只能带着这张脸在牢里孤独等死了。”
九娘犹豫了,她无法想象没脸的日子,更不想在牢狱里枯度余生。
“这样吧,三百年,三百年你若把那块妖丹完全炼化,我就把你的脸还给你,若是没有……你的脸,从今以后就归我了。”
九娘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胆怯和愤怒,但身体仍然忍不住颤抖,哑声道:“你给的妖丹我已完全炼化了,现在是不是该履行你的诺言了。”
“噗……”女子一阵狂笑,扭曲的五官癫狂可怖,“我可真喜欢你这副天真的样子,我是骗你的啊!我就是想把你那张讨人厌的脸剥了而已……我可从来没想过,要还给你。”
九娘的脸一阵抽搐的疼。
“哦~怪我,”小北天妃目光沉浮,哂笑道,“忘记告诉你,那一小块妖丹本来就是你的。”
“你撒谎。”九娘握紧了拳头。
“撒谎?”小北天妃挑眉讥讽道,“你有内丹吗?”
九娘面具下的脸一阵抽搐。
她瞪圆了眼睛,眼底有藏不住的惊恐——她以前确实没有内丹,但她不曾告诉任何人,对妖而言,没有内丹就好比人没了心。
——无脸尚能苟且,无心岂能存活?
可她就是活下来了,这才是她一直在追寻的真相。
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这个女人却知道,九娘颤抖得更加厉害,她冰冷得手脚不受控制的痉挛。
九娘的心跳得极快,怫然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当然是看你痛苦啊!”小北天妃痴痴一笑,嫣红的指尖拂过白皙的脸颊,猩红的口脂被她抹开,犹如在唇边挂着鲜血,“对了,三百年前,那位仙官的毒,是我下的!”
九娘瞋目,怒道:“你是疯子么?”
“是啊,我早就疯了!”小北天妃声音幽幽,海棠色的袍子无风自动,如同盛开在黑夜里的妖花,娇媚道,“可也是被你们逼疯的。”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九娘怒吼。
“不认识?”小北天妃纵声大笑,笑声在空荡荡的屋子内来回碰撞,“你倒是忘得干净,可你以为……你忘了就能一了百了了?”
九娘突然抱住头,当她试图跟着她的话去回忆,脑子里就传来可怕的钝痛。
小北天妃顿时笑得更开心了,她缓缓走向九娘,木屐敲击在地板上,一声又一声,如同踏在九娘心上,再狠狠碾过,“怕吗,恨吗,想杀我吗?”
“就是这样,我就是想让你跟我一样,”她立在三步开外,笑得不能自抑,“凭什么就我一个人活在憎恨里,你也来陪我才好,才好,哈哈哈……”
笑声夹着灵力,一波波冲击到九娘身上,涔涔冷汗顺着额角、背脊淌下,汗水浸透她脸颊不曾愈合的伤口,疼得她瞳孔骤缩。
视线里,梅子天水碧色的衫子慢慢沁出点点血渍,九娘眸中的恐惧渐渐变为怒火,她恨,恨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梅子。
“够了!”九娘的怒吼让壁上的红烛闪烁不定,最后终于不堪重负,灭了,青烟袅袅间烛芯的味道在空中慢慢溢散。
妖异的红光一闪而逝,小北天妃痴痴地看着怒形于色的九娘,身体止不住抖动,喜道:“你生气了?你竟然生气了,我好开心。”
再让她笑下去,梅子就要受内伤了,九娘咬着牙,长鞭入手,一鞭子狠狠甩了出去,小北天妃明明可以躲开,但她却立在原地不躲不闪,任由鞭子将她的手臂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鲜血顿时沁透出来。
小北天妃却像感觉不到痛一般,一瞬不瞬地盯着九娘,嘴角甚至还挂着嘲笑。
这个小北天妃太奇怪了,唯一的可能——这根本只是一个壳子,九娘汗毛倒竖,怒声道“你不是她?”
“她?”小北天妃又是一阵低笑,道,“当然,你以为我会亲自来这儿?”
小北天妃说着往前走了一步,九娘控制不住自己发凉的手,又是一鞭狠狠甩在她胸口。
又一步,再一鞭。
剩下最后一步距离时,小北天妃或者说那个该死的疯女人终于停了下来,三道鞭痕让她浑身染血,但她浑然不觉,只是拢了拢头发,嗤笑着抚上九娘的面具,兀自喃喃道:“乖,再恨一点……”
九娘紧抿着唇,握鞭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却再不肯挥动一下。
怎么可能让你得逞!
女人的手便猛然掐住了九娘的脖子,怒目圆瞪,道:“我让你再恨一点,你打啊,杀了我啊!”
她的手并没用力,九娘强忍着甩开她的冲动,学着她的样子璨然一笑,极尽嘲讽道:“杀了你,好如了你的愿吗?”
“不杀,你以为你就能跑得掉吗?”女人不怒反笑,道,“对了,我差点忘了……你还有个好梅子,让梅子给你顶罪,你还真是冷血啊?”
“是你无情……”九娘怒极。
话音刚落,女人的手就猛然缩紧。突然的窒息激得九娘立马扳上她的手,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对方的力气。
剧烈的挣扎让窒息感愈加强烈,脑子空白得厉害,耳里却挤满了炸裂的嗡鸣。
身侧的铜镜中映出一张苍白扭曲的脸和一张阴森的面具,正在无声的拉锯。
梅子急得青筋暴起。
九娘的奋力,反而让窒息更烈,她两眼一翻就要晕厥过去,女人却突然松了手,两人同时脱力,跌坐在地上,喘得不行。
好一会儿,九娘才缓过劲来,惊疑地瞪着女人,女人也盯着她,眸中是阴寒刺骨的恨意,道,“得意吗?知道我杀不了你?”
“为什么?”九娘脑子还有些转不动,模样很是呆滞。
“……有个多管闲事的人,给我俩下过一个蛮不讲理的……”女人满脸怃然,顿了顿,恶狠狠道,“我为何要告诉你!”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显然也并不舒服。
九娘却已经猜到了,这世间最蛮不讲理的咒只有两个——安平和同生共死,她心下一个“咯噔”,传闻这两个咒是祖神在上古神灵时期所创,那时候的神灵多勇猛好战,为了避免他们相互残杀,才有了这咒。
安平多用来制约,同生共死则用以结盟。
九娘眉头紧蹙,想不明白自己一只小妖身上为什么会有这种高级货……她也不敢多想,一想脑子就炸裂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