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每次见到梅子,她都是有肉吃的,在这贫瘠人间,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只是九娘从天上来,一开始反而忽略了这点。
其实第一次见到梅子时,他就应该有所察觉的,毕竟梅子见到李重茂啃肉,竟也没多激动,想来是从小就家境殷实,根本不在意这些。
如此看来,梅子此次投胎,倒也没有去错地方,九娘不禁开始怀疑,难道陈臻儿是诓她的。
九娘琢磨片刻,理不出个头绪,干脆将耳朵凑到门上,试图听清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但听来听去,除了些叽叽喳喳的妇人声,她硬是一句没听清楚。
李重茂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准备离开,他一个“傻子”,见到这么多人,害怕得要逃走,似乎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不过总有人不这么想。
李重茂刚刚退了几步,就有两人从暗处跳了出来。
他被脚步声一惊,一个急冲就缩进了离两人最远的角落,抖抖缩缩抱着身子,蜷了起来。
跳出来的高个儿对于他这样的反应似乎极为满意,插着腰狞笑道:“王爷,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怎么就要走了呢?”
另一个也跟着大笑道:“可不是,今儿个全集州有名的媒婆可都来了,就为了给杨梅姑娘说亲,您难道不想进去看看?”
高个儿也道:“对呀!我们大人可是一番苦心,你看你,天天这么吃人家姑娘的,也不为人家姑娘家的想想,还是我们大人体贴,不然,让外人知道王爷你白吃白喝人家小姑娘,多不好听。”
九娘狠狠咬牙,她敢用自己的所有修为做担保,那该死的中郎将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他是不敢明目张胆对付李重茂,就想要从梅子身上动手,真是好狠毒的一颗心,她家梅子一生的幸福,岂能给这些人糟蹋了。
九娘越想越气,好在来这里也有段时日了,在生气的同时,脑子里就会有个声音告诉她,这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了,虽然无法让她不生气,但是好歹不会想冲出去揍人了。
那两人又奚落了几句,高个儿那个就冲着另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嗤笑着跑远了。
九娘咬着牙,恨恨道:“你说他这是要去干嘛?”
一旁的石犴还趴在门上,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瞎猜道:“叫人?”
九娘敲着面具,他们这几日天天跟着李重茂,除了那晚的刺客,他就只来了梅子这边,并没与旁的谁接触过,不过偶尔听到守门的几句闲话,也能猜想到想要对付他的是谁。
往小了说,是那个中郎将,但中郎将背后呢?怕是这天下现在的主人。
国家动乱,好好一个前朝退位的太上皇,却落得一个装疯卖傻,甚至差点客死他乡的结局。
九娘沉默下来,难道不争不夺,得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那人走后,高个儿就一直在奚落李重茂,这大概也是受了上面的指示,或许,他们也一直怀疑他是装的!
大群人马来得很快,好像他们原本就在附近似的。
人群最前面的,依旧是那匹黑马与马上只能看到下巴的人。
马快行至门前时,那高个子率先一步,一脚踹开了梅子家的大门,一群来人便就此浩浩荡荡进了院子。
李重茂明显想跑,但还没跑出两步,就被四人抓住,推推搡搡,一并带进了院子。
院子里真是热闹得很,在外面还不觉得,一进来,就觉得打挤,前面那人说把全集州的媒婆都请来了九娘还觉得是夸张,这一进来,才发现……还真是。
一群涂脂抹粉,手拿绢娟的中年妇人,正热情的攀谈着,往里看,还能看到屋里还坐着满满一屋子——好在李重茂悄悄看了一眼,不然九娘跟石犴又要睁眼瞎了。
就着那一眼,九娘看见梅子今日打扮得格外漂亮,水红色的裙子,衬得她还有些婴儿肥的小脸水嫩嫩的,淡淡的脂粉,又描摹出三分妩媚。
九娘颇感欣慰,她就知道她家梅子长开后,定然是个小美人。
小美人身边还坐了个年轻的妇人,模样与梅子有三分相似,却更加的娇媚,看样子该是传说中的二姐,二姐身边还站着个青年,大概是梅子的二姐夫。
梅子身边则坐着个中年汉子,汉子身材高壮,满脸的络腮胡掩盖了他大半个脸,因为只看了一眼,九娘也没看清他是个什么模样,只能就着他大喇喇安然坐在屋子正中央的模样,猜测他是这屋子的主人,也就是梅子的父亲。
没想到他回来了,还带着二姐跟二姐夫。
昨儿个他们跟着李重茂过来,也没听梅子说起,怎么今儿个不但人回来了,好像全集州的媒婆也知道了。
如此看来,九娘就更加确定,那中郎将没安好心了。
这屋里屋外原来吵吵闹闹的,此时突然进来一群官兵,院子里顿时就安静了。
那些还在努力往屋子里挤的媒婆,此刻又开始努力往外挤,生怕落在最后,显出自己的不敬。
可她们急,屋子里还有人比她们更急,这种看表现的时候,谁也不甘落后,虽然方向一致,但步调不一,很快就乱作一团,甚至有人跌倒在地,不知被踩了多少脚。
有意思的事,明明应该维持秩序的官兵却好似没有看见一般,只是安静的立在院子里,只有后面的李重茂,时不时挣扎一下。
如此混乱好一阵,那些个打扮的光鲜亮丽,这会儿头发也乱了,衣服也破了的媒婆,才终于齐刷刷跪到了大黑马脚下。
就连那些个被踩伤的,也捂着胳膊腿儿的,跪在最后。
待到院子里静下来,杨屠夫才领着两个女儿并女婿从屋子里慢悠悠走出来。
九娘看得分明,杨屠夫满脸的腮帮胡子掩住了脸上的不屑,却掩饰不了他眼中的轻蔑。
行过礼,众人诚惶诚恐的站起来,立在两旁。那中郎将也不下马,就稳稳做在马背上。马腿边上,一侍卫趾高气昂道:“杨老头,我们王爷受了你家三小姐的恩惠,所以特意请了这么多媒人来帮三小姐解决终身大事,你可知恩!”
杨屠夫干笑两声,视线不经意扫过李重茂,却抱拳对着大黑马大声道:“小人知恩,承蒙襄王抬举。”说着,竟然恭恭敬敬的对着马上之人又拜了一拜。
九娘暗自琢磨,突然勾了勾嘴角,对石犴道:“你说他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石犴捂着嘴,笑道:“我猜他是故意的!”
九娘没忍住,也笑了起来。
院子里,想笑的不少,但敢笑的……却不多。
毕竟襄王来集州已经时日不短,全集州的人都知道王爷一夜之间傻了,杨屠夫呢?难道不知道。
杨屠夫拜完,似乎也察觉到周围气氛的不对,一拍脑子,吞吞吐吐道:“哎呀,不好意思,老糊涂了,我们王爷是个傻子才对,那这位比王爷坐得还高的想必是……大……大王爷?”
院子里终于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但笑声还没传开,拔刀声就压过了所有的声音。
院子里噤若寒蝉。
只有杨家四人似乎感觉不到似的,杨二姐在与二姐夫眉来眼去,梅子偏头在偷看李重茂,而杨屠夫,埋着头不知在干啥。
这一家人,倒是挺有意思。
难道猪杀多了,气势就不同了?
九娘与石犴对视一眼,对这家人更加刮目相看了。
第66章 傻子的道理(一)
院子里的气氛微妙。
除了杨家人,个个自危,趴在地上大气都不喘一个。
但九娘却满脑子都在想着她家梅子——梅子怎么可以这么好看,梅子怎么可以这么临危不乱。
直到杨屠夫再次淡淡开口:“我就是个大老粗,大家也看到了,况且我家梅子还小,实在是不敢劳烦大家。”
院子里响起隐隐的抽吸声。
马上的中郎不说话,只拿冷冷的目光扫视着场中。
有为了讨好他的媒婆,率先摸着额头,吼道:“哪里小了,都十六了。”
有一个人开口,接二连三的,便有了更多人跳出来指责,众人七嘴八舌。
“就是就是,十六也该说亲了。”
“可不是,杨老汉你可莫要仗着自己条件好,就故意拿乔,说白了,你也就是个杀猪的,有什么好嘚瑟的。”
这话就过分了,什么叫“就是个杀猪的”,他要不是个杀猪的,能有这条件,“他要不是个杀猪的”,能让你们这样蹬鼻子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