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缘[重生](104)

九娘轻轻呢喃,翻手将五彩琉璃收进了掌心。

八重天乾心殿。

安静的大殿里,只有奏折翻页声和偶尔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

突然,正在批阅奏折的人若有所思地抬头,冕旒上的十二串玉石碰得叮当作响,那是朝会后就一直没有换下的,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有太多的臣子需要随时面见。

他从天黑忙到天亮,此时一抬头,才发现门外,已是旭日东升。

有什么东西好像正顺着那些略显清冷的光涌入,最后轻轻覆盖在他身上。

一息,两息……

那光凝而不散,最后开始缓缓往他的身体里钻。

一开始,言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诧异这初阳,怎生如此凉,直到那凉意侵入心肺,他才轻轻蹙眉。

突然,言术的身体猛然一震,他感觉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进入了脑中,无形无影,却汹涌澎湃。

言术死死的咬住牙齿,心中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疼痛,脑中好似有无数的画面闪过,耳边也有许多声音,但他却看不清也听不清。

言术有种错觉,这些画面并不属于自己,但无论是这些画面还是他自己,他们都想努力让对方看到自己,只是有什么力量,阻止了他们的愿望。

疼痛越来越明显,言术伸手想要端起身边的凉茶润喉,但却一时手滑,茶盏跌落在光可照人的米黄色地面上,在寂静的大殿中,发出一声巨响。

砰!

守在门外的石犴探头进来,就见言术一手捂头,一手捂胸,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

石犴吓了一条,拔腿往殿里跑:“主子,您怎么了?”

他一边快速靠近,一边还要挥手向外面传讯。

但从他手中飞出的白色清光却在门口被一道结界阻拦。

石犴一怔,意识到是言术不想让他叫人,心中又是焦急又是苦恼。

“您就让我叫个御医来吧!这天界刚刚好起来,您要是有个闪失,属下可怎么交代啊!”

就在石犴还要再劝说时,大殿之外,突然传来震耳的钟声。

当……当……当……

钟声三响,如泣如诉,很快传遍整个天界,从二重天到八重天,每个妖、灵、仙、神的耳边都有这钟声。

先帝殒命,万众恸哭。

石犴还没走到言术的身边,就被钟声钉在了原地。

许久,他才回过神来,擦干脸上的泪水,目光落在言术身上。

龙椅上的新帝已经昏睡过去,他的脸上犹有泪痕,脸色也比平时苍白许多,但是他周身神光隐隐,七彩的神光仿佛从他的皮肤中渗出来,在体表形成一件薄薄的纱衣。

石犴的心跳得更敲梆子似的。

这个趴在桌案上的人,似乎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主子,虽然以前的主子就很厉害了,但此时此刻,这个看似脆弱的人,身体里却似乎拥有更加毁天灭地的力量。

石犴再也不担心主子的身体,他憨厚的挠了挠后脑勺,蹑手蹑脚的取了件大氅,轻轻披在言术身上,然后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大殿里再次恢复安静。

第87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五)

新历十三年。

春。

又是一年朝颜盛开的季节。

九娘穿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藏青色花布农家裙,脖子上搭着一条白麻巾,白净的瓜子脸上不施粉黛,一头乌发只用一块跟衣服同色的花布包着,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一手提着木质水桶,一手拿着水瓢,正一瓢一瓢的给花浇水。

很快,水桶里的水就见了底,然而,满院子的朝颜花却还只浇了一半。

九娘直起身,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汗水,颇为无奈地抱怨:“都怪你,没事种这么多这玩意儿干什么。”

就见在她身前,原本并不多的朝颜,如今已经爬满了整个院子,从山洞壁到二层的竹屋,就是竹屋后的温泉,也能看见探出头的花朵。

九娘抱怨了几句,最终还是认命的提着水桶继续去打水。

没办法,谁叫这些朝颜不仅长势好,就连开出的花朵也格外漂亮。与凡间的粉白紫红不同,这里的朝颜更加明艳动人,红是烈焰般的热情,橙是骄阳似的炽烈,蓝是动人心魄的海,紫是引人迷醉的魅,就连白色那几株,也仿佛是这时间最干净纯净的集合。

九娘又在湖泊中打了整三桶水,总算是浇完了所有的花。

她其实已经离开这里很多年了,自打那年在山洞外与德川告别,她索性封了山洞,去了趟天界,可惜……

她于是转头到魔界走了一圈,本来只是去确定陈臻儿的生死,却意外得知前魔君殁了,而且还是被陈臻儿给杀了的。

只是当魔将们找到陈臻儿时,她也已经死了。

九娘赶到魔界时,陈臻儿的尸身就被悬挂在界门上。

墨色的界门很高,陈臻儿小小的身体就像一面破烂的旗帜,被魔界高空的风吹得一抖一抖。

九娘没忍住,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在她模糊的视线中,陈臻儿的嘴角,擒着胜利的笑容。

她或许以为,最后的最后,她还是帮了他大忙,如此死后,她就可以体面的去见他了吧!

后来,九娘在魔界小住了几天。

兀忱诈光了她身上的所有的酒,才在一次酒酣饭饱后,顶着仇悬辞阴鸷的目光,同意让她把界门上的“人旗”带走。

再后来,九娘便就回了九重天。

花了三年给九重天开了道小门,不是她不能完全开启九重天,而是怕开启后动静太大。

等她溜进九重天,把陈臻儿埋进从前她们最喜欢的那片柔软的草地,她才跑回木屋去找白泽。

本以为白泽是被陈臻儿暗算昏睡,结果跑到门口才发现,堂堂白泽上神,竟然不是被打晕的,而是被灌醉的。

九娘忍不住扶额。

这还是不是天上地下最体面的上神了。

竟然衣襟半敞,醉倒在床边,一只鞋子还套在脚上,另一只却落在门边。

上神都是不要面子的吗?

九娘走近,才闻到浓郁的“醉仙酿”的味道。

等她好不容易把白泽弄醒,白泽开口第一句尽是:“哎!我就知道,臻儿才是真正作死的那个孩子。”

九娘苦笑不得。

白泽的声音虽然依旧如同那次梦里一般温柔,但这话……可一点儿不像梦里的父亲。

后来某个夜里,九娘看见白泽悄悄去了陈臻儿的墓地,她才知道,其实在父亲的心里,无论是从前调皮的自己、安静的臻儿,还是后来重伤后自爆的自己,灌醉他封锁九重天的臻儿,在他眼里,都是他的孩子。

虽然在他捡回她们时,他就知道她们只能存其一。

虽然,她重伤自爆后,他不曾流露过任何伤心,却心甘情愿,让陈臻儿灌醉了他。

虽然臻儿死了,他也只是说“她是那个作死的孩子”,他看起来最无情,却其实,只是不说而已。

原来他们都是相同的人。

虽然不曾说出口,却已经是最厚重深情。

“哎!”九娘重重的叹了口气,丢下手中的水桶。

她再次看了眼满院子的朝颜。

这其实并不是她最喜欢的花,她喜欢红色,而她从前并不知道朝颜有红色。

喜欢朝颜的,是陈臻儿。

她说,朝颜虽然朝开暮败,柔弱渺小,却可以肆意生长,它虽然不惊艳,不张扬,却最是顽强。

她说,她们,都应该做最顽强的人。

风过,九娘再次抹了把脸上的微凉。

她记得,白泽的书房里,有个生机瓶,用来移植这些娇嫩的花,应该非常不错。

九娘想着,干脆往山洞外走去,此时从九重天打一个来回,天黑前,应该还来得及把朝颜种下。

“你又要走?”

突然,一道略显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九娘一惊,就要回头去看,但头扭到一半却又停下。

声后的声音再起,“你不愿意见我。”

这次的声音并非疑问,而是陈述。不仅是陈述,还带着丝丝的凉意。

九娘嘴里发苦,她哪里是不想见他。

“你……”声音停在了身后。

九娘浑身僵硬得像根木头。

“你真要走?”言术终于放下所有架子,软声问。

刚刚还想破口大骂的九娘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

言术伸手扯住九娘的衣袖,微微蹙眉:“每年花开,我都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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