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霁回以一笑,但想起母亲前时言起之事,想恰她今日独在,或也当试一试其之意,便轻道:“娘娘起身尚有一阵,且随我去外间一走罢!”
柔素虽有些诧异,却不敢违命,点了点头,随他去了。
想来对着个未谙世情的深闺女子,自不能开门见山,因而先以他事问之,如在宫中可还惯云云,以旁敲侧击。其答来自无个不好!问起璧月,也言视她为姊,素来亲密。
南宫霁但听着,实则是东耳进西耳出,于此些并不上心,只凑机将话带到二弟身上。柔素到底心性纯良,并未觉出此间蹊跷,乃是应答如常,但言二殿下虽平日寡言,然素来和善,倒是好相处。
南宫霁闻此心下略喜,又作无意道:“吾看二弟虽寡言,然与你等一道时,口舌却似伶俐许多。”
柔素侧首似一回想,笑道:“殿下不说奴家倒也未尝想起,确是如此呢!二殿下每回到郡主处,言语确较平常显多,可见兄妹情甚好,到底不同于旁人!”
看着那不藏不掩的的目光,南宫霁也只得一笑,心叹她到底闺中少女,心性纯正,实无旁骛!因此也断了追问下去的念头,转口道:“吾与你兄长已许久未曾谋面,他近来如何?”
柔素答道:“兄长这多年来宦游各处,已许久未尝拢家,不过现下好了,迁做了监铁判官,前两日方回到京中,近时或来拜望殿下。”
柔素之言果然不虚,宇文士杰既迁回京中,未出两日,便入宫拜见。
南宫霁犹记得当初拿他那奉直郎取笑,他尚还有言要凭军功以自显,当时付诸一笑,不想他却当真,数度自求以武职外放,不得许,终由他老父宇文元膺出面,求了个推官以出利州,位虽微却是个实差,之后多历辗转调迁,仕途也还算顺畅。如今虽说不上如何显贵,然大志也算有所达成,光阴未尝虚度!
当下促膝长谈,但说这些年所历,二人皆存感慨。
士杰道:“殿下既在汴梁不得意,依我之见,大可不必再回去!此刻梁正征伐西北,靳国又欲起衅,但不说殿下此刻不回他也无法,便是我起兵反之,梁帝又能如何?!”
南宫霁未想他竟有此言,自然吃了一惊,蹙眉道:“汝何生此想?当知吾蜀中能偏安至今,实应归于世代先王极力免兵祸之功!我南宫氏素来恪守祖训,若非为自保,绝不兴兵事!你此话但在此言过便罢,断不可带出这宫门去!”
士杰叹道:“若克梁,则保我万户侯!当年之言,殿下可还记得?区区数年间,殿下之雄心竟已不复?!”
南宫霁叹道:“当初只是戏言。”
士杰望向窗外,似不欲教人看出他面上的失望。静默片刻,缓缓道:“既已说到此,不怕实言告之殿下,此非我一时谲诳之语,朝中存此意者甚众,一隅偏安实难得长久,更何况我蜀中并非无力起事,何必定要仰人鼻息?说来,若起兵,此刻已是良机,大梁举国兵力皆聚北边,我乘虚而入,即使不能入主中原,梁若亡,我大可与羌桀、靳国瓜分梁土;不然,则与梁共坐天下也好!”
南宫霁当下竟无言驳之!若士杰所言是实,朝中于此早有议,那爹爹又是何意?万一教他等说动,果真与梁兵戎相见,那,他实是不敢往深处想去。。。
第83章 笼络
数月鏖战,终是兵临城下。
三日期限已到,守城梁军却无出降之意,今日,终是到了攻城之时。
三军集齐城下,旌旗蔽日。
驻马阵前,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直飞城头而去!顿时血光冲天,成千上百的身影由城上坠下,粉身碎骨!看来城破,已在旦夕。正是此刻,城中却传出山呼万岁之声!循声望去,一顶金盖缓缓升上城楼,御盖下的身影,南宫霁没齿难忘。
身侧传来一声大笑:“梁帝小儿前来受死!”
心中一惊,转头望去,一旁之人已搭弓上箭!
情急高呼“住手”!话音未落,羽箭却已离弦而去。。。
看着城头御盖下那纤弱身影缓缓倒下,南宫霁只觉眼前一暗。。。悲不自胜间,忽觉心头剧痛,低头瞧去,一柄长剑已穿胸而出!回首,却是释然一笑:“凌,原你没事!”。。。
浑身气力已去,软软坠下马,欲再瞧他一眼,然面前,不知何时已换作了宇文士杰那张癫狂的脸。。。
猝然惊醒时,后背已然凉透。。。
一早,临福殿内,南宫霁已来来回回踱了许久,眼看日头已高过了宫墙,才等到爹爹下朝。
既是有问而来,父子间无须过多迂回,便将昨日宇文士杰之言如实相告。
德崇一时未置可否,却反问其见。
南宫霁几是未假思索:“孩儿以为反梁乃万万不可!莫说此有违祖宗家训,便是我蜀中安于一方,经年不生战火,因而才国富民安,得百姓拥戴,而若此刻举兵事,结局实不可知!成,则尚要背负背主之骂名,败,则国破家亡!到时必然涂炭生灵,陷民于水火,想来也非我祖宗所欲见。”
德崇笑而颔首:“你能时刻牢记祖训,吾便欣慰甚甚矣!”
南宫霁面露喜色:“那爹爹之意是。。。”
德崇挥退宫人,却未接他之言,而是道:“吾虽素来恪守臣礼,然依你之见,上对我之猜忌,当下可否消除?”
南宫霁微一忖,便照所想禀来。
德崇听罢,捋须道:“有你在京中,上本应无大虑,然毕竟当下边患四起,若存些小猜也在所料中。”一顿,话锋却一转,忽道:“听闻你与上走得甚近。。。”
南宫霁闻此,忽觉似有一块大石悬起心中:爹爹怎会。。。难道是-----李琦?自己与越凌之事,若是爹爹有所知,那告密者除了他,再无旁人!心内无措,面上却还要强作镇定,回道:“吾与上曾同砚席,少时情谊,上不曾忘,因而对孩儿多加关护,也是常情。并无其他!”
德崇闻之似有些诧异,道:“如此,当是好事,看你却怎有些惶惶?”
南宫霁一怔,爹爹那话难道并非。。。?一时为自己未尝领会便急于辩白而懊悔,这下反显心虚!只得闪烁其词:“孩儿只是有些忧虑,上对我另眼相看,然他朝中也不乏对我蜀中怀有成见者,因而。。。”
德崇点头:“那你便须尤加谨慎才是!”看去对其言并未生疑。
南宫霁忙应诺,心下这才一松:爹爹原是随口一问,自己一时惶张,倒险些错怪李琦!实则以李琦之谨慎,此关乎天子,而捕风捉影,又无实据之事,怎会乱传?欲盖弥彰,想来可笑,却又有几分黯然:他与越凌两厢真情,究竟何错之有,竟要在人前这般避讳?
步出临福殿,本要去往福渊殿,然直到教二弟唤住,才知已到了文渊阁,其间竟是绕了个大圈!不禁暗笑,看来与那人处久了,这心不在焉的毛病,也传到了自己身上。也罢,文渊阁他也多年未尝踏足了,如今在此处读书习文的,已换做了二弟!内中也不知有变化否,便去一瞧也无妨。且说来,柔素那事,也应凑机再问问这人。
南宫清自小内敛,莫言在爹爹跟前,便是寻常时也未尝有多言!南宫霁虽身为兄长,想来要由他口中讨句实话,也是不易!因而不得不故技重施,旁敲侧击,谈及璧月,再至柔素!可惜南宫清毕竟不如柔素那般天真,但凡触及两情之事,便借题绕开!因而说了半日,竟连一字半句有用的也未套出!
南宫霁便不耐烦了,想着不妨直言激一激他,看他可还藏得住!遂道:“你可知爹爹有意教我娶柔素为继室?”
言方出,便觉对座之人似一颤,面上的惊痛毫无遗漏显现,却还低头欲藏心意!好一阵,方嗫嚅道:“爹爹之意,大哥当从之,又何须与弟言?”
南宫霁见状叹了一气:这人与柔素纵然朝夕相处,心意几已写在脸上,肺腑之言却始终不敢出口,到如今,更宁愿眼睁睁看她嫁作他人妇,也不愿哪怕出一言相争!实是,懦弱到了极致!然而,孰教是自家手足呢,总不能明知此,却还强夺人所爱罢!遂道:“你若对柔素有意,可与我言,我自教你如愿!”
见他沉吟片刻,抬起头,满眼忧伤已化作无望,低声道:“大哥不必为我费心了,姐姐(1)此前已为我选定了一人,乃她母家侄女,待禀知爹爹便可定下!因而。。。柔素实则与大哥才是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