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好一段,令其才叹道:“郎君还是少饮些,瞧这弄得,官家怎又恼了呢?”
身后人并无反应,令其只得摇了摇头,兀自苦笑。
夜色深沉,无人看到醉酒之人面上挂着的那抹似有似无的淡笑。
醉后,却难将息。心内似为何事牵挂,总也不得深眠。
不知甚么时辰,但觉干渴难耐,恍惚间撑坐起,却见桌前立着一女子!惊道:“何人?”
那女子缓缓转身,却是新荷。
南宫霁诧异道:“半夜三更,你不在房中歇着,来此作甚?”
新荷盈盈上前,一面伺候他饮茶,一面道:“许久未见郎君,念得慌,听说郎君今夜又饮醉了,奴家放心不下,便来看看。”
南宫霁垂眸:“近日宫中频繁召见,时常不在府中,再则你也须静养,便不曾去看你,可是怨我了?”
新荷摇头:“奴家怎会怨郎君?要说当初若非郎君收留,奴家早就是枯骨一堆了。郎君的恩情,奴家此身无以为报,原以为这个孩儿,可替奴家一偿心愿,却孰知天命不予,小女子徒奈何啊!郎君可能恕我?”
南宫霁心中一痛,然对眼前这哀戚女子,却不知何言以慰。实则失了至亲骨肉,他又何尝不痛心?也是因此,这些时日才不往她处去,不过是避免触景伤情。沉吟良久,轻道:“此乃天意,如何能怪你,要说,又何尝不是我亏待了你。。。”
新荷忙掩住他口:“郎君莫这般说,此生遇到郎君,乃是奴家十世积的福分,只可惜。。。”
南宫霁忽觉喉间一热,咳嗽起来。新荷替他拍了一阵,转身去端茶。看着昏黄烛光下,那女子纤弱的背影,南宫霁不禁潸然。
天才蒙蒙亮,南宫霁便被喧哗声惊醒,头痛得紧,不由怒从心起,喝道:“何人喧哗?”
静谧片刻,有人推门而入。
南宫霁依旧闭目躺着,只听脚步声由远而近,在床前几尺开外停下,一个声音惴惴不安道:“禀郎君,唐娘子。。。没了!”
南宫霁以为又在做梦。
半晌,猛然惊坐起,喝问:“你说甚?”
淮安闭目:“唐娘子,昨日半夜不见了人。。。今早,在府后的湖里。。。寻到了。”
南宫霁大怒:“胡说!她昨夜便在此处,怎会在湖里?!”
淮安一怔,摇头道:“昨夜并无人来过,郎君是。。。记错了罢。”
南宫霁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心中已然空了去。。。许久,稍稍醒转过,似想起甚么,转头望向桌上:壶杯皆在原处,并无动过的迹象!难道昨夜,果真是梦?还是。。。然又何妨呢?斯人已去,人生。。。本就如梦罢。
注:
(1)街道司:北宋时期首都开封负责城市道路建设、绿化、清洁、清理违章占道等工作的部门。
作者有话要说:
凑足5000字!
第42章 生辰
南宫霁病了一场。据说是一个秋雨淅沥的夜晚,在湖边着了凉。所谓病来如山倒,这一缠绵病榻,便是十数日。待到渐好,已是九月。
这日一早,朝云便送来了亲手做的早膳。
南宫霁半是感动,半是不忍,道:“你平日操持家事已甚辛苦,又何苦再添一烦?”
朝云一面布菜,一面笑道:“伺候郎君是妾身的本分,何来辛苦?”
南宫霁笑而垂眸,看到面前碟中颇精致的糕点,奇道:“这是何物,像糕不似糕,怎还缀着些红绿?”
朝云笑而不语,倒是身后使女替之回禀:“这叫富贵锦绣寿糕,可费了娘子好些功夫,今儿寅时就起来和粉了。”
南宫霁尝了一口,点头称赞,又道:“怎会想起做此物?”
朝云笑道:“郎君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么?”
南宫霁略一忖,恍然道:“九月初二!原我竟是病得忘了日子。倒是劳你费心!”
朝云道:“郎君生辰是大事,今日妾身为郎君备下了如意生辰宴,郎君可要好生一试妾身的手艺。”
南宫霁自是应下。
午间,李琦来了,他方由蜀中进京,说是进药材去了。今年药材行情不如往年,蜀中沥涝,药材收成本就不好,不得及时晾晒,又霉烂了一些,加之往年常来往于中原与吐蕃的游商今年也未如期而至!他打听才知,这两年羌桀人南犯,搅乱吐蕃,致其内乱,如今是战火不断,自也无人能轻易往来中原了!看来今后这吐蕃药材是难取得了。
药材生意已不能指望,好在投在他处的钱尚可盈利,只是摊下来,这盈利若能正好补进药材生意上的亏损,便是万幸了!
南宫霁闻之心下顿凉,思来照府上如今这花销,最多也就撑到明年年中!一府人的生计本指望年底的红利,可现下却都泡了汤。固然,以李琦的为人,若是以实情相告,即便再为难,定也会将他那份利钱如数奉上!只是强人所难,实非南宫霁所好。况且他深知此刻于李琦,乃是生死存亡之时,因是自己决不能落井下石!
罢了,思来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到时事有转机也不定。若实在为难,他尚还有一人可指望。
李琦坐了一阵,便起身告辞。南宫霁并未挽留,因知他如今实在不得清闲,便是今日来这一趟,想来也是百忙中抽身!
李琦去后不久,府上便又来了几位稀客。
一见这三人,南宫霁便打趣:“尔等不请自来,到时官家怪罪起来,可也要有这担当,莫将我这外人推出去!说来那岭南的荔枝纵然再好,也究竟比不得汴梁的美酒诱人。”
三人闻言大笑。
允熙道:“汝算是在外游走过一遭,如今对吾等说这风凉话亦是理直气壮,乃是欺吾等未曾见过世面么?”
南宫霁笑叹:“洛阳花虽好,可惜无故人啊!也罢,若此回一道前去,吾便恐真不思归了。”
说笑过后,允宁便命黄门奉上一朱漆盒子,道:“今日乃汝生辰,官家特赐下此物。”
南宫霁正要拜谢,却被三人拦住。允则道:“官家说了,大礼便免了,你且看看这礼可称你的意。吾等回去乃是要复旨的。”
南宫霁依言打开锦盒,一看便笑道:“此物甚好。”
按说今日,几人本应开怀畅饮一回!只可惜主人病体初愈,不胜酒力,便约定待他愈后再聚。
入夜。
天清气朗,月色甚好,一人傍水而立,白衣衬着修长的身姿,倒有些飘飘欲仙。听到身后动静,倏忽转身,见是自己久等之人,轻一莞尔,笑意似如静中绽放的白玉昙花,清雅却扣人心弦。
南宫霁觉得自己有些恍惚,不知是否在梦里。半晌,笑道:“月色如此好,良辰不可虚度!我有个好去处,官家可愿赏光?”
平乐居中,二人把酒夜话。
越凌本不甚爱那杯中物,只如此良夜,南宫霁偏道酒乃凑兴之物,不可全无,因而各自随意,不过沾些情趣。
说来越凌今日本是不得空出来,然到了晚间,见天气晴好,且政事已毕,又思来那人卧病多日,也不知如何了,遂才决心顶着夜色来探他一探。
南宫霁当下把玩着手中的双鱼佩,笑望那已倚窗赏月许久之人,道:“这平乐居的月亮与宫中有何不同?竟教官家这般痴迷?”
越凌知他打趣自己,也懒得理。
那人见状,故作无趣道:“罢了罢了,都这时辰了,官家看来也烦腻了,不如就此散了罢。”
倒是此招凑效,越凌顿露讶色,道:“甚么时辰了?我怎觉方出来一阵?”
一计得逞,南宫霁心内暗笑,面上却还作委屈:“官家今日说是贺臣的生辰,却连个贺礼都未曾见,却是何道理?”
越凌望了眼那人手中之物:“那不是?”
南宫霁摇头:“这本就是我的,怎能算得?”
越凌哼道:“你倒还记得!当初你说欠我一样新年礼,以此物抵之,如今我还礼以彼,有何不对?”
南宫霁抚掌:“难得官家记性这般好!也罢,这便将当初那礼补上!”言罢,便由袖中取出一把折扇。
越凌一瞧便嗤道:“我当甚么宝贝,与你那抵押可全不相匹。”
南宫霁将扇子奉上:“值或不值,官家看过再说。”
越凌接过,却觉手感不对,在灯下细一瞧,原这扇骨竟是白玉所做,骨上有细致雕花,只扇面看去却无甚新奇,所画不知何处山水,雅倒也算得雅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