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蔷怔住。
柳明修望向她,“你和那些总喜欢追在我身后转的女孩子不一样。”
她的努力,她的认真,放学课后的音乐教室里,他偷偷趴在窗边,看着她每天完成那两百遍的练习内容,她哭着拉四个八度的音阶,再哭着拉双音四个八度的音阶。
一个九岁的孩子能将《波兰舞曲》演奏到那种地步,背后付出的努力可想而知。
不是那些为了追求他,临急临忙在外面的培训班交了钱,花重金买了一把好琴,每天装模作样地练上几分钟,却连最基本的《小星星》都拉不好的女孩们。
从她九岁那年在晚宴上风云不惊地演奏《波兰舞曲》开始,她流着泪,琴弦打磨十指连心的痛,直到站上国际舞台,闪闪发亮的那一刻开始。
他就觉得,他愿意为这个女孩付出自己一生的感情。
谢蔷对上他的目光,有那么一瞬,她竟想逃避。
她慌忙别开脸,一不留神,手肘撞到身旁的宾客,脚下的三寸高跟鞋趔趄了几步,整个人踉踉跄跄地朝后倒。
柳明修反应过来,迈一大步上前,臂弯环住她的腰。
柳明修微微皱眉,“没事吧?”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惊吓的关系,她还没回过神来,怔怔地望着他,眼睛有些泛红。
过了会儿,谢蔷推开他,朝后几步站稳,匆忙整理自己的裙摆。
“……没事。”她说。
柳明修觉得她今晚反应不太对劲,问:“怎么了?被刚才那人吓着了?”
谢蔷摇摇头,低声说:“没什么。”
包房外传来人声,应该是他父母和外婆到了。
柳明修望了眼,自然而然地去牵谢蔷的手,“走吧,带你过去。”
谢蔷没动作。
她站在原地,缓缓把自己的手从柳明修掌心里抽回来。犹豫许久,她抬眸望向他,“柳明修,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谢蔷抿抿唇,艰涩地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个时候我不小心把《波兰舞曲》拉跑了调,你还会喜欢我么?”
柳明修稍愣。
似乎没想过她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谢蔷举办过无数场大大小小的个人全国巡回演奏会,包括在国际舞台上参加的音乐大赛,从没有过任何一次失误。
这样不自信的设问,不该从她的口中提出。
他朝她笑着,语气轻松:“谢蔷,当初你要是连《波兰舞曲》都拉不好,今天主动提出解除联姻的人就该是我了。”
“……”
谢蔷沉默着,嘴唇抿得更紧。
柳明修过来牵她,“走吧,我外婆来了。”
-
外婆八十岁大寿,柳铭诚和宋阮是一起到的酒店。
宋阮见到谢蔷,颇为惊喜地道:“小蔷也来啦?”
谢蔷对他们笑了笑,“叔叔阿姨。”
自从上次柳明修闹进了医院,宋阮一直在操心两个孩子的事儿,今天见到谢蔷,她一颗心便安定下来。
柳铭诚说:“很久没见了,听明修说那两年你去了国外。”
谢蔷话语稍滞,下意识偏头看向柳明修。
柳明修没对父母说她生病的事。
柳明修接过话道:“嗯,不是跟您说了,她去学大提琴了。”
柳铭诚点点头,“年轻孩子还是要有自己的追求,大提琴是你从小就喜欢的东西,不要放弃了。”
“……”
柳铭诚这样说,谢蔷就越觉得心虚。
仿佛能感觉到她的局促,柳明修无声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对柳铭诚道:“她不会放弃的。”
护工将外婆推过来,旁边的宾客自觉让开一条道。
柳明修蹲低身,来到和轮椅上的人齐平的高度,“外婆。”
谢蔷也蹲下去,目光变得柔和,“外婆,您还记得我吗?”
外婆今年八十岁了,年纪大了,耳朵有点儿背,加上近年记性不太好,总是会认错身边的人。
外婆目光在他们脸上流淌许久,似乎在费力地辨认。
半晌,外婆望着柳明修,开口道:“蔷蔷啊。”
她又望向谢蔷,“修修啊。”
柳明修:“……”
谢蔷:“……”
谢蔷和柳明修默了几秒,不约而同地应:“诶,外婆。”
宋阮走过来他们身边,压低声道:“你外婆最近病情又加重了,在家里连我都不太认识了,你们就多说点儿好听的,哄哄她老人家开心。”
外婆牵着谢蔷的手,轻拍了拍,疼爱地道:“修修啊,怎么你越来越瘦了,个子也变矮了?”
谢蔷:“……”
旁边柳明修没忍住,噗嗤了一声。
外婆转过头,对柳明修道:“蔷蔷,听说你最近又要跟修修分手了是不是?”
柳明修:“……”
外婆叹了口气,“我年纪大了,你们年轻人的事不太懂得了。但是你们吵架归吵架,不要每回都拿分手要挟对方,就是再深的感情,吵着吵着也就淡了。”
外婆虽然老年痴呆,但病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总有听说他们的时候。之前柳明修嗑避孕药嗑进了医院,外婆多少有听家里人提过。
外婆一只手牵着柳明修,一只手牵着谢蔷,将他们的手交叠放在自己膝头,“听外婆的话,好好地和好,不要再吵架了。”
掌心底下,柳明修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他偏头望向她,“外婆让我们和好。”
谢蔷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柳明修,你少拿外婆当挡箭牌。”
她只答应他在外婆面前演一场好戏,可没答应真要跟他和好。
谢蔷把手抽出来,“外婆,事情本来就是柳明修做得不对,他背着我找了三十七个女朋友,还说个个都比我温顺乖巧,听话懂事,我要是不回来,他指不定还会找第四十七第五十七个呢。”
外婆愣了几秒,缓缓望向柳明修:“修修,这就是你做的不对了。”
既然外婆都已经知道他们在闹分手,柳明修也没什么好隐瞒了。
柳明修手揣兜里,站起身,没什么情绪地道:“外婆,谢蔷也没比我好哪儿去,她在国外的时候有了沈哥哥,回国以后又有了晚晚,我要是不在她身边,她指不定也能找第四十七第五十七个。”
外婆:“……”
谢蔷蹭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指着他道:“柳明修,你还好意思说?!”
柳明修看也不看她,“是你那天亲口说的,要是当初没有我,你还是会和班草好好的在一起。”
柳明修不是记仇。
但当年班草的事儿,的确是他心里的一个症结。
尤其那天谢蔷当着他的面儿,亲口对他说,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他,她不会和班草分手。
谢蔷气红了眼,颤抖地道:“我就交过那么一个男朋友,你交了三十七——”
“这种东西是看数量的吗?”柳明修不慌不忙地打断她,“你就交过那么一个,但也是你唯一上心的一个。”
他反问她:“谢蔷,在你心里我是什么?”
“……”
谢蔷红着眼,气得站在原地直喘气。
旁边柳宋两家的亲友一直在围观,谁都没想到,谢蔷都出现在寿宴上了,还能和柳明修吵起来。
眼见势头不对,宋阮赶紧上来劝阻:“好啦好啦,你们都别吵了,修修你也是的——”
柳明修推开了宋阮的手。
他看着谢蔷发红的眼眶,眼泪随时都会掉下来。心头烦躁着,已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心思。
他转身朝外走,对宋阮说:“妈,把班草找回来,我要跟他决一死战。”
宋阮:“……”
这说的什么孩子气话。
柳明修说走就走了,留下谢蔷一个人应对场面。
宋阮安慰她坐下,谢蔷却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服务生过来倒酒,谢蔷拿手背用力抹了一把眼睛,对服务生说:“给我一杯威士忌!”
顿了顿,她又改了口:“两杯!”
-
柳明修没走太远。
他提了家里的车,开出去兜了一圈风,原本想自己先回去,可谢蔷那副望着他眼睛通红的模样,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散。
绕着沿江路兜了一圈,柳明修又把车开回了酒店门口。
侍应要过来帮他泊车,柳明修挥了挥手,拒绝了。他没打算进去,想一个人在外面冷静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