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相赠。”茶玖看着杜建珍爱地捧着画作的模样,知道这事大概是成了,“杜公子可喜欢?”
杜建小心翼翼的收起画作,“咳咳,真是搞不明白。你一个江湖戏子了解什么朝中大事,明明这事情与你丝毫没有干系。”
“只是好奇罢了。”
“卞侍郎确实是当了替罪羔羊,朝中的大臣们也基本心知肚明,但陛下要一个交代,所以死的只能是他。”
“再往上的,恕在下无能为力。也希望宿秋姑娘收起自己的好奇心,毕竟,知道的越多……”杜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是。多谢杜大人提醒。这已经足够了。”茶玖略微沉吟,她好像已经摸到了点门路。
“行。你的礼物我收下了。既然已经没什么事了,那我就先行告辞了。”杜建行了个礼。
“好。我送送大人。”
第50章 罪奴(五)
脸上抹着红色胭脂的袍带小生含笑举着眉笔,“请娘子画眉。”
旦角颔首作羞涩妆,“芙蓉靥,梨花面。画双螺隐露黄金钏,弹粉涴,新妆倩。”注1
………
阁楼上。
“这是《雷峰塔》里许宣与白素贞的一个片段。也是白素贞被金钵罩顶前两人最后的温存。”
“你们往来听闻的是《白蛇传》,是白素贞为爱被镇于雷峰塔之下的凄美故事。但《雷峰塔》却是为之相反的。
话说白蛇初入凡间,且对一切充满好奇,对情爱认知懵懂。另一边的许宣正为了生计发愁,对生活怨艾。二人初是碰面,许宣目不斜视而过。也许是他与别人的反应格外不同,也许是白蛇对情爱的定义过于浅薄,这让白蛇转瞬心动。白蛇将他的自卑、拘谨误解成了质朴、温柔。
她拿了银两给他,要他求取媒人说亲。许宣点头答应,转身却发现那是官府失窃的官库银子。许宣哪里还再敢想成亲,直接躲到了苏州避祸。白蛇锲而不舍,直追到许宣寄住的王掌柜家。一番真切说辞,让热心的王掌柜夫妇自愿当了媒人撮合二人。
白蛇低估了许宣的警惕。自官银一事的发生,许宣自始至终都未向白蛇放低警惕。他不止一次的怀疑她是妖。
许宣自道士那得了灵符和雄黄酒。白蛇躲过了灵符,却没能熬过端阳的雄黄酒。
杯酒下肚,白蛇现出了真身,吓死了许宣。舍生盗来的仙草救回了许宣,许宣便再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他白日里佯作无事,一切如旧,夜里总总魇魔缠身。那噩梦永远是一直张着血盆大口的大蟒。但许宣却无法言说,此刻他正享受着白蛇所给他带来的一切好处:开的药馆、稳定的生活、人前的得意与白蛇柔美的身段。
许宣陷入了矛盾之中。他爱她,又惧她。可终归还是惧大于爱。他见到了法海。
法海苦口婆心的规劝白蛇回头,点破许宣的虚情假意,可沉溺于爱情的白蛇不肯信。
许宣躲进了金山寺,白蛇怀着未出生的孩子为他苦战。法海告诉他:你与白蛇宿缘未了,她不会伤你的。许宣仍是不应,法海只能将他送至西湖。
白蛇生子尚未多时,许宣又赶忙向法海报信,祈求他快些收了白蛇。白蛇身前,许宣将自己塑造成深情款款的爱人,法海身前,许宣才展现出自己虚伪市侩的面目。
法海收了白蛇。许宣又怕白蛇逃出,竟然将雷峰塔砌成七层宝塔。他要她永不得重见天日。
他不知道。纵使他不这么做,白蛇也再不会愿意重现人间了。
“这一幕演的是许宣联合法海一同收归白素贞,而为了降低白素贞警惕的虚情假意。”
白蛇传的故事人尽皆知,泽厌也不例外。女孩们吁嚱着白蛇的结局,惋惜着白蛇的痴情,痛斥着许宣的无情。泽厌心中无感,面上也要做出同女孩们一致的情绪,她总不能太独特。其实她觉得这才是白蛇真正的故事。
哪有什么一见钟情,一眼万年。从来也只是对方满足了自己的憧憬爱情。
恰巧楼下演到了高*潮,“你清夜扪心也自惊。害得我漂泊零丁,几残丧生,怎不教人恨、恨!”注1
旦角一声声的质问,带着无尽的恨与凄切。泽厌看着却觉得好笑。到底是白蛇太傻,就这样为了一个男人丢掉了自己。
“宿秋姐姐演的真好,呜呜呜……”
泽厌一头黑线,她实在不能理解居然有人为这爱情故事哭了起来。
“只要大家肯努力,总有一天可以达到宿秋的地步。说不定还可以当上宿秋的亲传徒弟呢。”岚九拍了拍手,对着女孩们循循诱导。
“太好了。”
“我一定会成为宿秋的亲传弟子的!”
“不!那个人一定是我!”
……
泽厌看了一会楼下的茶玖,莫名其妙的不愉起来。
她讨厌那么多人觊觎她的东西。
是的,在她的心里,她早已将茶玖视作自己的掌中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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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玖在唱戏的时候,也忍不住暗想,这白蛇与许宣的故事,明明也就是她与泽厌的翻版。原故事里,泽厌就是一边享受着宿秋对她的百般要好,又一边想着如何暗算于她。就连结局也是一模一样的。
宿秋心死自愿被杀。
白蛇心死自愿入塔。
于是茶玖唱的愈发投入。白蛇的委屈、痛楚、绝望她都能一一体会。她惋惜白蛇,也惋惜宿秋,两个好姑娘就这样被伤得遍体鳞伤。
一曲谢幕。茶玖对上楼上泽厌的脸。
小崽子看起来面无表情,估计是脑补了什么。茶玖冲她笑了笑,做了个口型。
“努力?”泽厌不自觉地低喃出声。
等她再想看茶玖的时候,对方已经离开了戏台。
“好了,今日就先这样。等客人散了,所有人到对面去。”
“是!”
第51章 罪奴(六)
这一个月来,泽厌已经习惯了夜里留着窗户,直到睡前再去关上。
她再也没有在对楼的窗户里看到熟悉的女人。
茶玖的房间其实并不在那。那个房间只是她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
她知道泽厌还会再想见到她,可是她不想再像从前那般对她百般要好了。
茶玖在最偏侧的房间里,看着泽厌时不时自窗边探出的身影,合上了自己身前的窗。
她不想费劲心思养头白眼狼。
刚是四更天,泽厌的门便被人敲响了。
“起来了,起来了。一刻钟之内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到大厅集合!”泽厌在叫门人敲门前就已经听到他在别的房间前的震耳欲聋的吼声了。
她瞪着眼睛看着床幔,像条咸鱼一样颓废的躺在床上。
昨夜,她死死地盯着对楼的窗户一整个晚上,然而对楼的窗户连一点打开的痕迹都没有……
明明昨天她都见到了她,可是为什么没有再见到她出现在那个房间里?
泽厌一夜未眠,心里的郁闷愈累愈多。最后,理智战胜了憋闷。
还未至大厅,就听到女孩们叽叽喳喳雀跃的声音,好像有些不对劲,平日里倒是女孩颓靡的情绪居多。泽厌揉了揉肿胀的双眼,却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泽厌站在了原地。
茶玖对着她笑了一下,很快将视线转向别处。
又是那种统一的笑。
说不出由来的,泽厌的心情差到了极点。特别是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看到她对着她笑,对着所有人笑的时候。
“好了。姑娘们。今天宿秋将会和我们一起去到郊外指点大家哦。大家准备好了没有?”岚九笑眯眯的站在茶玖身旁。茶玖向她提起这个请求的时候,她简直不要太欣喜。
“准备好了!”所有人都很兴奋,除了泽厌。
白蓉其实一直暗自观察泽厌很久了。从她与宿秋的交集,再到从别的女孩口中说道泽厌的身世。因得自己曾经是乞儿的身份,她已经习惯了去观察、揣测他人情绪。很多时候,她总觉得自己与泽厌是同一类人——都是被抛弃的人。不同的是,她是被主动抛弃,而泽厌是被动抛弃的。
马车轮骨碌碌地转着,女孩们由于过度兴奋,在马车上兴致高昂地讨论起对今日训练的期待。泽厌不能再坐在外面了,否则她又会遭受女孩们的排斥。她背靠着车壁,微微眯上了眼。
听到别人讨论起那个人,她真的是很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