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出声,墨连瑾就只能继续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过了半晌,安帝才长叹一声,“此案竟如此曲折。”
安帝感叹完,放下折子,抬眼间,便看到了墨连瑾,“老五,你何时进来的?快快免礼。”
“谢父皇。”墨连瑾站直身,眸底的深幽藏得极好。
“你巧用人才,破了掏心案,不负朕对你的期盼,朕心甚慰。”安帝的手压着折子,笑道,“这下子,朕要将你留京,协管刑部,那些老家伙应当不会再有二话了。”
墨连瑾淡然开口,“得父皇重用,自当不负所期。”
他常年驻守边关,太子一方独大,他顺势轻敌被伤,毫不意外的便被召回了都城。
他需要回京,而安帝则需要有人来牵制太子的势力。
但常伴君侧,又如刀尖上行走,一步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王全安,柳崇明,柳章,皆上书替苏离请命,让她免受浸猪笼之刑,此事你如何看?”
“儿臣在边关只管卫国,回了都城,便只管破案。”
“她助你破了掏心案,你竟不关心她的死活?”
“她的确助儿臣破了掏心案,但儿臣也曾在太子面前保过她。”
安帝眸光凌利的审视了一眼墨连瑾,面色复杂难辨,“这么说,就算朕一心要她死,你也不会出手干涉?”
“是。”墨连瑾抬起头来,迎向安帝的视线,泰然处之。
安帝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丝异样,不由伸手将折子重新展开,声音微沉,“你难道不觉得,这个案子与八年前的事有些相像?”
墨连瑾垂在袖袍中的十指忽地一紧,眉头微促,再次拱手屈身,“儿臣想请父皇开恩,允许儿臣重查八年前的事。”
这件事既由安帝挑明了,若他没有表示,倒显得心机深沉。
还不如顺势表明心意,光明磊落。
“嘭!”安帝怒意难平的拍了桌案,“八年前的事,乃是天命,国师所言,你敢不信?”
墨连瑾的背脊挺得僵直,带着股倔强,“不信!”
“几日前,国师归京,遭人刺杀,是不是你?”
“父皇已试探过儿臣数次,儿臣也回了数次,不是。”
安帝冷笑一声,冷不防将折子丢向墨连瑾,“这京中除了你,还有谁想刺杀国师?”
墨连瑾的脸侧,被折子刮出一条血印,他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你这是要逼朕,再送你回边关?”
“父皇若是不信儿臣,儿臣解释再多也是枉然。”
“你......”安帝语塞了片刻,脸上的怒气却平息了许多,“你最好给朕收好重查八年前旧事的念头,否则,朕不会留你在京。”
墨连瑾任由他警告,依然倔强,“那念头在儿臣心中根深蒂固多年,若是因为父皇一句话,说收就能收住,父皇敢信?”
他毫不圆滑的话,在安帝听来,比那些趋炎附势顺耳多了。
安帝一抬手,“柳音当众自戕,以命偿命,此案就此了结,朕乏了。”
墨连瑾不动声色的紧了紧拳头,告退而出。
虽然不能重查当年的事,但只要能够留京,一切来日方长!
看着墨连瑾离开,安帝气势一凝,对着虚空出声。
“莫影!”
“皇上!”莫影从暗处掠处,屈膝半跪在地。
“你跟了他这么多日,可看出了他有暗杀国师之嫌?”
“五王爷身手大不如以前,的确是在边关受了重伤,暗杀国师之人,能与国师打个平手,若不是国师用了拜月毒,那人也不会退败。”
“正是这拜月毒......”安帝冷冷出声,“拜月毒无药可解,那人中了毒,却消失无踪了。”
莫影不语。
安帝再道,“苏临成也对苏离用了鸠毒,同样的无药可解,可苏离却还未死。”
“皇上的意思是......”
第47章 回府,勾心斗角
“给朕盯紧她,当年她母亲的身份便是谜团,朕不得不防。”
“是,那五王爷那边......”
安帝沉呤了片刻。
苏离在掏心案中崭露头角,老五想查八年前的旧事,却对她的死活毫不在意,想来,不是苏离未能入他的眼,便是他对那事的执念,已经浅了不少。
不管如何,老五没保苏离,倒是在他意料之外。
“老五交由暗影盯。”
“是。”
安帝的圣旨在当晚便下到了将军府,要苏临成隔日带苏离入宫觐见。
将军府的人,连夜去了义庄,欲接苏离回府。
苏临成还算聪明,派了苏浅嫣当说客。
苏离见到苏浅嫣的时候,正在以猪肉为例,教宋来解剖的手法。
“四妹妹!”苏浅嫣红了眼睛,语调哽咽,“那日你被罚家法时,我被母亲关在房中不能去帮你,实在是对不起你。”
苏离故意把手在猪肉上抹了几下,然后迎向她,直接扑进她怀里,将油腻的手在她身上抹了又抹。
“我就知道二姐姐不会扔下我不管的。”
苏浅嫣的眼底掠过一抹嫌恶,然后才继续道,“你助五王爷破了掏心案,皇上要见你,肯定是要宽恕你被毁清白之事。”
“这是真的么?我不会被浸猪笼了?”
“自然是真的,我接你回府,是因为明日父亲要带你入宫面圣。”
“那我是不是还能再嫁给太子殿下?”
苏浅嫣的嘴角抽了抽,“是是是,你自然还能嫁给你喜欢的太子殿下,你咬紧了此事不松口,又有婚约在身,皇上一定会成全你的。”
苏离在心底冷冷一笑。
她不用被浸猪笼后,如果再咬紧婚约一事不松口,就是不识好歹,自寻死路。
苏浅嫣三言两语就想蛊惑她找死,这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她表面欣喜的应着,心里却早就打好了主意。
苏离走近宋来,“我先回将军府,我的房间替我留着,我喜欢这里。”
宋来点点头,担忧的看着她,“四小姐背上的伤还未好,又要回将军府,需要我去请五王爷么?”
“不用。”
“是。”
跟宋来告完别,苏离带了一身换洗的衣物,然后随苏浅嫣坐马车回将军府。
“四妹妹,你被罚家法那日,三妹妹当众与太子有了肌肤之亲,父亲已经将此事禀了上去,明日入宫,三妹妹也会去,皇上大概是要下旨赐婚了。”
“什么?”苏离拿出原主的架势,一拍椅座,“三姐姐若是得了皇上的赐婚,她是嫡我是庶,那我岂不是要将太子妃的位置让与她了?”
苏浅嫣眸光一冷,暗中攥紧了拳头,“四妹妹你别怕,三妹妹害你被毁清白,有那碇银子为证,你据理力争,不怕她欺到你头上去。”
“可我除了那碇银子,便没有其它证物了。”
“我已说服了荷心,她愿意为你作证。”
“太好了。”苏离扬唇一笑,人畜无害地问道:“那明日荷心也会随三姐姐一同入宫么?”
“嗯。”
马车入了将军府,没一人出来相迎。
苏浅嫣将苏离送回西院,然后借故离开。
苏离还没进入院门,两个瘦弱的丫环就战战兢兢的跑了出来。
“四小姐。”
苏离凭着原主的记忆,知道这两丫环是绿芜与绿柳,幼时被原主母亲买回来,一直养在身边,与原主一起长大。
虽然原主各种作死,把两个丫头虐得不轻,但她们还算忠心。
苏离清咳了两声,刚要说话,眼角余光却瞥见右侧暗处,有人影晃动。
她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转而拿出原主的架势,瞪向两个丫头。
“你们还忤在这做什么?没闻到我一身的臭味么?赶紧给我准备洗澡水去,敢耽误一刻,我划了你们的脸。”
“是是是。”绿芜跟绿柳打了个寒颤,赶紧按照苏离说的去做。
苏离这才进了院子,把门关上。
门外,苏浅嫣从树后走了出来,身侧只剩下了丫环铃香。
“狗改不了吃屎,能验尸断案又如何?还不是照样的张扬跋扈。”铃香小声啐了一句。
苏浅嫣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衣裙,眉眼的温润一变,“可惜了我这身衣裙,请妙衣坊的雪公子亲自做一身衣裳,可不容易。”
苏浅嫣说完,径直离开。
西院中,苏离正踩在椅凳上,小心地扒着院墙,亲眼看着苏浅嫣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