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打听贾府消息,你成日都在打听什么?”纪远澜拿着扇子就往他头上敲,“带你来是让你听这些事的?”
东福委屈道:“王爷,你这话说得不对,贾府里,个个都有心思,比咱王府里的主管还会拿架子,我虽是王爷身边的人,可还不如他们呢。”
闻言纪远澜失笑,这话倒是不假。
贾府上下,哪个不是揣着小心思,连他少去的宁国府,那儿人丁比这儿少,也不见得清净。
“罢了,和你生什么气,下去吧。”
“那王爷去哪儿?”
“去看看林姑娘。”
东福错愕,随后一脸明白了的神情道:“原来王爷是看中了林姑娘,难怪每日往园子里跑,可我看王爷,你没戏,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林姑娘和宝二爷是打小的情分,你这——”
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纪远澜抛下,头上又挨了一下。
他说的是实话,他家王爷还不信,趁着这会儿去跟前献殷勤,这叫趁人之危,亏得宝二爷还拿他家王爷当朋友,在他面前处处夸林姑娘的好。
不厚道,真不厚道。
“紫鹃姐姐,刚才我瞧见三姑娘和宝姑娘在园子里。”
“三姑娘同宝姑娘一向亲,宝姑娘好些日子不来,来了,姊妹见说说话,有什么稀奇。”紫鹃失笑,见雪雁的模样道:“昨晚上二爷来姑娘这儿说了半宿的话,二爷走后我看姑娘心情好些,你可别在她面前胡说。”
雪雁挠头,可她晓得紫鹃比自己明白,点了点头:“听姐姐的,姑娘打姑苏来了后,前些年还有老太太心疼着,我可看如今,老太太和太太心里怕是——”
“不可胡说!”
真是不长记性,这话是能胡说的?何况老太太拿姑娘当亲孙女似的照顾,太太也不曾刻薄姑娘,顶多只是不太亲罢了。
本也是舅母,跟舅舅不同,能亲热到什么份上。
“姐姐,我知错了,往后不提了不提了。”
“再有下回,看我怎么罚你。”
“不敢了不敢了。”
屋里黛玉手上的笔听见外面两人说的话,停了下来,看着抄了一半的书也无心再继续,索性搁下笔披了斗篷走到院子里。
紫鹃和雪雁见黛玉出来,忙起身上前扶着。
“姑娘这是要出门?”
“待着闷,想到外面走走。”
闻言紫鹃吩咐雪雁几句,就扶着黛玉往外走,心想,今日倒是奇怪了,怎么黛玉主动想到外面走走,寻常自个怄气,有时怄气连饭也不吃,糟蹋身子。
两人刚走到藕香榭坐下,黛玉看着一池残荷,心中兀自悲痛起来。
“真巧,又遇着林姑娘了,昨日见林姑娘似有不适,本想亲自给你送些药去,谁知道去时听紫鹃说你刚歇下,就想着改日再给你送去,没想到今天就碰着了。”
“……”黛玉看向紫鹃,见紫鹃低下头便知道她的心思,定是把此事瞒了她,可眼前一个外人在,她总不能说紫鹃,斟酌一番后才道:“多谢纪王,不过药是不必送了。”
“可我已经带在身上,免得忘了,林姑娘你要不收,我送给谁去。”纪远澜走近了些,“从府上带来的血燕,我身强体健怕补过头流鼻血,放着可惜,你要不要,我就扔进水里滋养这一池的荷花得了。”
盯着黛玉神情,作势就要扔出去。
紫鹃暗恼,这位王爷怎么成日来,难不成还真是对她家姑娘上了心?若是这般,那倒也好,免得她成日替她家姑娘和那多情根子操心。
“你这人,好不讲理!”黛玉本因着近日的事,忧心忡忡,病虽好些,可心病难去,见纪远澜竟也威胁自己起来,又急又委屈,“你扔了就是,东西是你的,难道你扔了我还能替你可惜!”
“扔不得,好东西就是要留着用的,就像是人一样,再好的人,那也得有人懂得珍惜。”
纪远澜把东西递给紫鹃,“你要再不收,我这面子可真挂不住了。”
紫鹃看向黛玉,见黛玉没有出声阻拦,便点头手下,“谢王爷记挂,这盒子东西,姑娘正巧用得上。”
“不知妹妹年芳多少?”
“哪有你这样问人年纪的。”黛玉稍抬了眼看着站在旁边的纪远澜,见他满脸笑意又一副专心样,急红的脸又红了些,别了眼道:“十六。”
“我刚过了二十。”纪远澜紧接了话,“我与妹妹投缘,妹妹身子好些了,我同老太太说道说道,接你、和宝玉一块去我府上坐坐。”
提及宝玉,黛玉眼神黯淡不少,“怕是老太太不许,不过宝玉是去得的。”
“妹妹放心,我说去得,那自然是去得,你顾着养好了身子便是。”纪远澜见她神色变化,轻叹了一声。
这可难了,想讨个喜欢的王妃,竟八字也没一撇。
第5章 第五回
往日热闹的荣国府,今天却难得的安静,府上静悄悄的,路上走动的丫鬟小厮谁不是绷着神经,生怕不小心就惹了主子不高兴。
雪雁拿着刚从库房那儿取来的炭,刚绕过园子便听得旁边两个小丫头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宫里的娘娘薨了,昨晚上传来的消息,连夜准备,今天一早宫门才开就全进了宫。”
“可不是,你说娘娘是咱府上的贵人,如今贵人去了,还来了一个不知道做什么的王爷住着,难不成天要变了?”
“可不行胡说,你这一胡说,让别人听了去,传到老太太,太太耳朵里,有你好果子吃的。”
闻言雪雁不敢多留,端着东西往潇湘馆跑。
回到院里,看着正巧从屋里出来的紫鹃,忙把东西放在一边上前,“姐姐,可不好了!”
紫鹃一听埋汰道:“姑娘这几日病又重了些,你在这胡说什么,不好?什么不好了?不嫌晦气!”
“不是!是娘娘薨了!”
“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今天一早老太太和老爷太太全都进了宫,怕是只有咱们这儿不知道还被瞒着,要不是从那些小丫头那儿听说,还不知瞒到什么时候。”
宫里的娘娘薨了?紫鹃心头一紧,不由得想起了一些事,忙叮嘱雪雁不要将此事告诉黛玉,等过两日再说。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贾府上下如何,她虽不如旁人那样清楚,可也看得分明。
她原是老太太身边的人,黛玉入了府才待在黛玉身边伺候,如今两人感情要好,她心中惦念着黛玉,以往还想着若能和宝玉结了连理,她家姑娘便有了依靠,可如今,怕是成不了了。
姨太太和宝姑娘在府上待着,那些传言更不是空穴来风,想来老太太和太太拿定了主意,就等着说服宝玉那愣子。
“你去别去,让我自个待会儿,记得,不可现在和姑娘说,也不知姑娘是不是听了什么话,这两日身子越发难受,瞧着脸上都快白成纸了。”紫鹃打发雪雁下去,又不知道怎么面对黛玉,怕不小心惹她伤心,便在院子里坐着。
屋内传来咳嗽声,紫鹃刚要进去便见门口来了一人,惊讶看着他,见他脸上笑意,才想起来行礼。
“王爷。”
“不用多礼,你家姑娘病怎么反倒是重了?”纪远澜探头往里看,见雪雁端着碗进去,皱眉道:“上回送的东西不管用?”
紫鹃摇头,“那东西也只能养一时,本来姑娘身子是好些了,可谁知道这两日又重,也不愿意吃东西,而且这两日王爷差人送来的药,喝一半,剩下一半全吐了。”
闻言纪远澜哪里还站得住,刚想往里走,就被紫鹃拉住。
“这要让别人瞧见了,怎么好!”
心里着急竟然忘了这事,纪远澜往外看了眼,不见外面有人,低声道:“你在外面守着,还能出什么事,我进去一会子就出来,你家姑娘这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你同她关系亲近,我都能看出来难道你还能看不出来?”
她怎么看不出来,就是知道是心病才晓得难治,华佗再世,解不开心结也治不好。
看出紫鹃难处,纪远澜只得再道:“这会儿府上的人多半都去了宫里,而且你看不出来?往日往这里来的姑娘们,丫鬟婆子们也有好几日不来了?你要看不出名堂,白在老太太身边待了些年。”
“那只一会儿,别耽搁太久。”
纪远澜拱手向紫鹃施了一礼,见紫鹃面露诧异也顾不得道明缘由,转身走到屋里,便听得黛玉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