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厅经过花园这才到后院的湘水园,纪韵安让玉帛把那丫鬟打发回去,仔细打量着这处宅院。
还真费了不少心思,看得出是有人精心布置过的,处处都不显冷硬,叫人置身江南一样惬意。
“哎呀!”
“哪来的丫头这样——”
玉帛斥责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纪韵安拦住,纪韵安握着扇子轻轻摇了两下,盯着小丫鬟看。
这里应该只有湘水园一个院子,这丫头看上去年纪尚小,应是林文晋安排给黛玉使唤的丫鬟。
“你家姑娘呢?”
“……姑娘在房里看书。”
“恩,下回别莽莽撞撞的,撞着我,我不和你计较,往后撞着个跋扈的,让你跪一二个时辰都是轻的。”纪韵安想,黛玉好是好,可身边的丫头却实在不像是丫鬟,再随和也不能丢了规矩。
话音刚落,便听得有人在笑。
闻声看去,原是个调皮的靠在那儿捂着嘴偷笑,纪韵安皱起眉,踮着脚一点点往前靠,然后一下伸手圈住黛玉脖子。
“我道是谁呢,原是林家姐姐这个骨子里叛逆又傲气的人,还笑话我教训下边人,自个在这儿笑,存心这两丫头笑话我。”
黛玉和纪韵安虽是第二次见着,可从纪远澜话里,书信上,第一回见着便能认准彼此身份的缘分上,的确投缘。
连性子都投缘。
“屋里说,外边看着热,到底风一吹还是凉。”
“恩。”
一直站在旁边的紫鹃见着黛玉牵着人回来,立即行礼道:“见过郡主。”
“免了免了,我同你家姑娘投缘,这些往后外人面前做做便是,我们跟前就算了。”纪韵安反拉着黛玉往屋里走,两人一进屋便坐下,手还没放开。
紫鹃失笑,转身去厨房里看雪雁那边煮的茶好了没好。
仔细打量着面前的黛玉,气色可真是比上回见着好多了,不止红润了许多,连眼神看着都清亮不少,骨子里那种松快是不一样的。
黛玉见面前的人毫无忌惮打量自己,嗔道:“哪有你这样上来就盯着人脸瞧的,也不知跟谁学的。”
“自是跟我那混账哥哥学的。”
“你——!你也拿这个来打趣我。”
“好了好了,不同你闹了,我来可是有事同你说,而且我那哥哥虽人不来见你,心头惦记你,亲自去挑了个物件给你。”纪韵安招来玉帛,从她手里拿过锦盒,“你快瞧瞧,我也好看看他那洞悉一切的本事在你身上管不管用。”
洞悉人心?纪远澜何止是洞悉人心,根本是在玩弄人心,谁的心思能逃得过他的眼。
这本事能后天习得,也有人的确是先天便高人一筹,纪远澜大约便属于后者。
打开锦盒后,黛玉盯着盒子里的东西有片刻怔住,不敢去想纪远澜一个人带着东福去挑选的场景,忍不住扶额。
“林姐姐,你先别管我那哥哥去的时候尴尬不尴尬,你且先说这颜色你喜欢吗?”
“喜欢。”
轻轻两个字从嘴里说出来,眉眼瞬间染上的笑意让边上的纪韵安抖了抖胳膊——这两人怎么不在一处,没在一起看着也很腻人。
不过瞧着黛玉面上染上的绯色,纪韵安觉得这像是三月后的风刮过的桃林,粉色的花芽在枝干上一点点露出本色。
“看来哥哥是真有这本事。”
“那你刚才还说有什么事?”黛玉指尖在上面轻抚,眼睛看向纪韵安,“你和你哥哥一样,一肚子的坏水,来这儿,总不会是为了一件事儿来的。”
“还是姐姐聪明,不似我哥哥那样笨,不过——这件事儿我可只跟你说。”
闻言黛玉看向紫鹃,紫鹃点点头边往外走了,玉帛自是跟着一块退出了房间,不过却在门外守着。
回过头打量纪韵安,禁不住笑道:“这下你总能说了吧?你要再不说,那我也不听了。”
“别!你要不听,回头哥哥问起我来,又该说我胡闹,误了正事。”
“那你还不说。”
纪韵安撇撇嘴,往外看了眼,“明儿天好,正是踏青春游的好时候,问过了你家哥哥,许你和我一块出门,有王府护卫跟着,断出不了事。”
瞬间明白话里意思,黛玉心尖一颤,抚弄锦盒的动作顿住。
一日两日……
心头认真将两人未见的日子数了一下,整整十二日未见着面。
同游吗?
“一早吗?”
“我从王府来接你,马车王府那儿备着,晚些再送你回府。”纪韵安松了口气,她还真担心黛玉不答应,不过——
回去后怕还得再和纪远澜商量商量这其中细节,万不可出错,否则便是有永康王府护着,传扬出去也不大好。
而且——
母亲那儿她可还未说。
第30章 第三十回
夜里风大,黛玉枕着闭眼半晌也没睡着,翻了几次身干脆坐了起来披着衣裳走到外间倒了杯水润喉。
分明就要见着了,怎么生出一股不安来。
离了贾府,又得了兄长依靠,理应是放下了过往的谨慎,谁知白日里纪韵安走后,她心里便是越来越不安,晚饭撑着多吃了几口,陪着刘氏说了会儿话便匆匆回了湘水园。
左右睡不着,黛玉坐在凳子上,眼睛盯着桌上的杯子不由走了神。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她这么不安,而且竟是睡不着了。
她已经好些日子不曾这样,每日总能睡得安稳,而且不止睡得安稳,连心头烦闷也不曾再起。
一阵风不知从哪儿吹进来,黛玉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往窗户看去,不由得愣住。
“谁——”刚说了一个字,便见那人影站在那儿不动,不过手倒是抬了一下,随手撩了一下头发。
呼吸屏住,黛玉扯进了身上的衣服往里间走去,伸手放下了幔帐。
“这时候若有人来进来,瞧见你在这里,我明日就得名满京城,往后便是入了王府也不见得能一身清白。”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黛玉背过身,手捏着幔帐一角,“你有话便说,说完了快些离去,莫叫人发现了。”
“你从贾府离开时我未能去接你,只能在这里等着,等了许久我怕逸之应付不了贾府的人,坐立不安,到了下午总算见着你,心才落下。”
闻言黛玉不由咬着下唇,任由外间窗边的人继续说话,声音轻得有些字都像是被黑夜吞了一样。
太胆大了。
“早些休息。”
要走了!黛玉猛地回身,果真不见那人身影,心里却不见半点失落,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轻轻将幔帐挂上。
真是胡闹,不过这洞察人心的本事,纪远澜正是炉火纯青。
回到床边钻到被子里,枕间传来令人安心的味道,黛玉抓着被子一角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那一丝不安随着屋子里纪远澜的气息一并散去。
莺飞草长的时节,京郊的一处河畔绕了一圈杨柳,马车在河边停下,黛玉和纪韵安从马车上下来,刚一下来便见柳絮飘着。
“阿嚏——!”
“哎呀!忘了这时候京郊净是柳絮,林姐姐你还好吗?要不换个地方,离这里不远还有一处安静的景色。”
黛玉捂着鼻子,摇了摇头,“我那园子里,墙头每日不知堆了多少柳絮,不必这里强多少,不用特意换了地方。”
见黛玉不再打喷嚏,纪韵安这才放下心,拉着黛玉走到离柳树远一些的地方,见着亭子便先一步进去坐着。
黛玉坐下后看向远处河面上拂过柳条,嘴角笑意不由更深。
真是太久未曾到这外边来了,待在那样的地方便如同关在金丝笼里一般,上回去了一趟梅园也不过是换了个稍稍宽敞些的地方。
“林姐姐同我说说荣国府里的事儿吧?我听哥哥说,那位不成气候的宝二爷似乎收敛了性子,每日上学不耽搁,打算参加科考。”
“哪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是些姐妹间的事情,同姐妹扑蝶作诗,日日如此,偶尔闲下来便在园子里走走。”
纪韵安愣了愣,不再追问。
见纪韵安愣住的神情,黛玉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失言,便放下扇子道:“你知我性子,在那样的地方定是不自在,姐妹间虽是亲近,到底各有各的院子,寻常时候走动频繁也有冷落的时候。”
“林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