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要见着这位婶婶了,她心里自是有些担心,不过担心也没什么用,已经到了这地步,她只能且走一步看一步。
“呼~!”往手心呵了口气,黛玉正低着头,忽地听见巷子口传来的车轮辘辘声,立刻抬头看去,便见一队人走来,为首的一辆马车应是刘氏坐的,后面还跟了两顶小轿子。
见状黛玉立刻放下手藏在袖中,悄悄地捏了一下衣角抹去手心的汗。
分明才三月底的天,她现下只觉手心尽是汗。
“请问可是林翰林府上?”
周管事立刻迎上前,恭恭敬敬在马车前行礼道:“周常奉大人之命,等候夫人车马,请夫人下车。”
话音落下时,后面两顶小轿上的人已经走至马车跟前,同周管事打了照面后,便搬来小凳请刘氏下车。
黛玉一双眼紧紧盯着马车上下来的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过是到自己家中,弄得这样兴师动众,他这孩子可别是跟着京里的贵人学了。”刘氏一下车便道:“周管事多日不见,可还安好?”
“有劳夫人惦记,一切安好,大人尚在处理公务不在府上,说是请夫人原谅,晚些会亲自向夫人请罪。”周管事陪在一旁,又看向两个跟着来的中年妇人,“常嬷嬷和张嬷嬷可好?”
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刘氏,闻言点点头算是应了。
黛玉提着裙摆连下台阶,走到刘氏面前盈盈一拜,“侄女拜见婶婶,问婶婶安好。”
见着黛玉的第一眼刘氏愣了下,听黛玉说完话才回过神,脸上立即浮起一个慈爱的笑,伸手直接拉过黛玉,“真是个标致又招人疼的丫头,你哥哥在信上说,这回可是真有个招人疼的妹妹,不止招人疼,还知书达理,明秀灵蕴,真瞧着了,你哥哥可不说假话。”
温热的手握住自己的瞬间,黛玉眼里一下氤氲了水气,轻轻眨了下眼才抬起头看着刘氏。
果真是一样的人,林文晋那样好,刘氏怎会是一个刻薄的人。
“婶婶也寻我开心。”
“先回家里,你那哥哥忙,咱们娘俩往后可不管他了,自个去别处走走,看你身子比信上说的好些了,能吹得风吧?”
“能走动的,好了有一阵了,也不见再犯。”黛玉轻点头回道:“哥哥公务繁重,不过事事安排妥帖,我陪婶婶去院里看看,要再缺什么,哥哥交代同周管事说便是。”
刘氏拿眼看着黛玉,侧耳听她说的话,不由得更是怜惜。
十七八的姑娘,若不是一直在别人家中住着,哪里需要这么小心谨慎,谁家姑娘不是搁在手心里捧着,生怕摔了。
尽管她那时只得林文晋一个儿子,亡夫同林如海往来不甚多,但却知道林如海同贾敏是夫妻和睦、琴瑟和鸣,独有这么一个女儿,若在世上,怕不知多心疼这女儿,世上好的都尽数给她。
轻轻拍了一下黛玉的手,刘氏见黛玉微微诧异看她,点点头,“看你身子单薄,往后可该多养养。”
“夫人你看你,家里姑娘还未定亲,虽是单薄些,可不也生得标致,胖了可不好定亲了。”常嬷嬷在一边笑道:“不过咱们姑娘这模样,也不愁人家。”
闻言刘氏笑起来,拍拍黛玉的手,“常嬷嬷说的对,不过——这么乖巧的孩子这年纪我可还舍不得定亲,怎么也得在我身边在养一年。”
“婶婶!”黛玉听几位年纪大的说起笑来是半点都不介意,不由羞恼起来,嗔道:“不急定亲,横竖是要多陪陪婶婶的。”
“还是姑娘贴心,你哥哥可没那心思。”
“三哥哥惦记婶婶,总和我提婶婶辛劳,有婶婶教导才有今日。”黛玉忙着道:“只是今日——”
话还没说话,几人又笑起来。
黛玉怔了一下明白过来,顿时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刘氏怎么会不明白林文晋的孝顺,才在京中安顿好就把她接来。
一是避开姑苏那些亲戚对他们母子多年来的冷淡,他们孤儿寡母,尽管有家业支撑,可一个妇人主持到底要遭些闲言碎语,二是刘氏一人在姑苏他不放心,京中安置的宅院虽不如本家,但是自己的地方,也要自在些。
待陪着刘氏安顿下来回到自己的湘水园已经是快晚饭的时辰,黛玉见刘氏那边要自己安排事情便先告辞。
紫鹃扶着黛玉在床边坐着,见雪雁端了水进来连忙拧帕子给她擦脸。
“累了?”
靠在床头的黛玉闭着眼,没有说话,但微微发白的脸色已经回答了紫鹃的话,紫鹃不免心疼起来。
快两个时辰没歇过,尽管只是陪坐着说笑,可黛玉身子也撑不住。
“离着晚饭还有多久?”
“早着,姑娘歇一会儿,一会儿到了时辰我叫你。”紫鹃给雪雁使了个眼色,“你让外面两丫头小声些。”
“放心,我在外面守着,你在这儿守着。”雪雁点头端着水出去,临走时把门拉上。
黛玉也不推拒,脱了鞋钻到被子里,侧躺着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见黛玉睡着了,紫鹃放下床帐走到外间,轻手轻脚的把桌上还摊开的书仔细整理了放回原处。
真正见着了林文晋的母亲,紫鹃才彻底放下心来。
这回可算是真正的得了一个好归宿。
“姐姐,你出来下,门外来人了。”
“那边来的?”
“恩。”
紫鹃看了一眼里间,不见床帐有动静,放了心往外走,左右看看,盯着雪雁,“打发走了?”
“人走了,东西在这儿。”
雪雁从袖里拿了一样东西给紫鹃,“我去开的门。”
“恩,你去歇会儿,等姑娘醒了我再给她。”
第28章 第二十八回
“刚从宫里回来?”
“父亲。”
纪远澜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看向站在那儿的永康王,左右看看,不见常年跟在身边的侍从,知晓应是有要事和他说,便走了过去。
走至跟前,抬手道:“父亲请。”
闻言永康王满意点了点头,这段时间他并无多余的时间去管纪远澜的事,当然也是处于对纪远澜的信任。
他这个儿子,可是他们夫妻的骄傲。
父子俩走到书房,纪远澜到底是开了口,“父亲可是要问我今日宫里的事?皇上留我至这个时辰,父亲想必也猜到了。”
“内廷不平,则朝政不安。”
“父亲说的有理,皇上也正是为此才找我。”纪远澜坐下,看着院里管事送来的茶,端着茶喝了一口润嗓,“自从贾府那位娘娘薨后,内廷便起了波澜,如今皇后一派,连同国舅,本是皇上亲信,如今倒是引得皇上猜忌,如此下去,前朝也恐有变动。”
“当今皇后乃是秦国公嫡长女,秦国公年近七旬,已是年迈,但秦国公膝下尚有两个儿子,一位是镇远大将军,另一位也位列四品。”永康王这些年来修身养性,早已不问朝政,只是这段时日来的动荡,叫人不安。
纪远澜不语,仔细想着刚才在宫里听得的话。
朝堂动荡是官家最不愿看到的事,但如今,事情既然已经有了苗头,那也不能置之不理,这把火一旦烧起来,可不会自己灭了。
“自个好好想想,怎么做才能既帮了官家自己也能从中抽离,还有,你年纪不小,你既不想可靠,那往别的路上走,我和你母亲也不会反对。”
“父亲开明。”
纪远澜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成家立业,父亲放心,不管是成家还是立业,儿子都不会让您失望。”
“你小子,听你母亲说,是有了心仪的姑娘?”永康王收起严厉,从桌后绕出来拍了拍纪远澜的肩,“可是在上回梅园里看中的?你妹妹还替你去打听了一番,说是个标致丫头。”
“父亲想我早些成家立业可得盯紧了我那个妹妹,那丫头无法无天,别把事情搅和了。”纪远澜想到自家妹妹便觉头疼,纪韵安,早知这丫头会跟着去,他也跟着去的。
见纪远澜神情,永康王摇头失笑,也没再多说,抬腿往外走。
目送永康王离开,纪远澜打着哈欠从书房里出来,一路绕到自己的抱阑轩,刚到门口就闻到一股不同以往的味道,立即停下脚步。
得了,说什么来什么。
“哥哥!”
“……怎么过来了?用过晚饭了吗?”纪远澜摸着鼻子走上前,见纪韵安一脸兴奋,跟着笑起来,“遇着什么新鲜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