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婚嫁的事上,男子本就占尽便宜,嫁娶之事,不娶了便不娶了,身边有多少姑娘也不过是让人议论一句风流。可女子却落在下风,这种事传扬开,人人的话都是诛心之言。
“王爷话说完了,门在你身后,还不走吗?”黛玉自幼聪明,当然明白纪远澜的用心,气纪远澜不过是因心里别扭,加上有种被人算计后的恼羞成怒,但却更气恼贾宝玉昨晚的作为。
那样的情形,她已经是芒刺在背,贾宝玉却还不管不顾得表露心意,让她陷入更难的境地,让宝钗颜面尽失。
这般性子,和她有同有异,却是自恃贾府上下宠让,不依不饶惯了。
“你往后有何打算?”
往后的打算?黛玉垂眼不语,其实她也不过只剩一条路。住在贾府,不是长久之计,只有回苏州老家才能松了勒住脖子的那根绳。
即使无依靠,但当家做主的是自己,却是心头畅快多了。
“你不想说我不勉强,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纪远澜直起身,眼睛没离开过黛玉,“府上正逢喜事,你若不想待着,不如外出透气?”
“外出透气?”
“正是,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黛玉愣住,她入京已有多年,可少有出门游玩的时候,生活不过这一方天地,京城的四季之景、街头繁华和她一墙之隔,却好像隔了半座城似的。
高墙大院,迫人得很,她怎么出得去。
“你好生养病,照陈大夫的方子按时吃药,过两日我再来找你。”纪远澜瞥了一眼走来的紫鹃,“紫鹃姑娘,林妹妹可要劳你多费心,拜托了。”
“王爷这话折煞我了,我家姑娘的身子,我不看着谁看着。”紫鹃端着茶盘,“王爷可喝一杯茶再走?”
“潇湘馆的茶,自然是要喝的。”
“紫鹃!”黛玉见紫鹃竟是同纪远澜熟稔的样子,不免羞恼,只当纪远澜是越发不拿自己当外人。
巴掌大的脸让斗篷绒毛遮了大半,一着急站起来,帽子掉下,露出整张清隽的脸,两弯黛眉、氤氲眼波,脸颊因生气染上的一抹绯色添了几分生气。
黛玉不自觉咬了下唇,见紫鹃还在笑,满脸揶揄,不由伸手拧了紫鹃胳膊,横她一眼便往屋里走。
见状紫鹃不由笑得更开心,看纪远澜把杯子放回茶盘,朝他点点头,“多谢王爷赏脸,这杯茶,和我家姑娘一样的煮法。”
“有心了。”
“那也得有心人才瞧得出。”紫鹃说完这话转身也往屋里走——她可不敢多待,还要去哄黛玉呢,免得一会儿真恼了连她也不理了。
望着一前一后消失在门后的两道背影,纪远澜挑了挑眉,正要转身离开,便见雪雁站在那儿打量他。
方才想起来这还有个雪雁在,嗅到一股味道,顺着往边上看了眼,好心提醒:“雪雁姑娘,你家姑娘的药快糊了。”
“啊?”雪雁回过神,忙蹲下去看,果然是要糊了。
完了完了!这可都是名贵的药材,而且重新煎药又要好些时辰。
雪雁急得一头汗,边补救边抬头,谁知院子里已不见纪远澜的身影——噫,人什么时候走的?
第15章 第十五回
怡红院敲锣打鼓闹了一晚上,黛玉自礼成后便随便寻了个借口回潇湘馆,也不用担心借口如何会被留下,她留在这儿,怕是碍眼。
刚要歇下,就听到院子里紫鹃同人说话。
“老太太真是这么说?”紫鹃不由得皱了下眉,往屋里看了眼,知道黛玉定是听到了她们说话,可是看着面前的鸳鸯,既是鸳鸯来了,这怕是不得不去。
鸳鸯盯着紫鹃,顺着往屋里看了眼,“老太太知道林姑娘的病好了,心里想得紧,年纪大了怡红院那边闹得晚就先回了房,想起林姑娘先回来了,这才让我过来请姑娘过去。从前姑娘也住在老太太房里,虽说是大了,但过去住一晚也不要紧。”
刚收拾好的雪雁听见这话,悄悄往屋里走,走到里间时愣了下,看着黛玉已经穿戴好了,正在穿鞋。
黛玉抬头见雪雁进来,忍不住笑。
“是老太太那儿来的吧?”穿上鞋又看一眼雪雁,“愣着做什么,还不拿衣服来,既是上房那边来的,不去不成。”
“可听鸳鸯姐姐的意思,要留姑娘在那儿过夜。”
“从前不也在那儿住着,不过是今晚,想来是担心我罢了。”黛玉看着眼前一脸惊讶的紫鹃,轻轻摇了下头。
黛玉从未觉得贾老夫人如何,她初入贾府,若非老太太对她那样好,怕是早让府上那些人给欺负‘死’了。
如今总不能因为对她不像以前那样好,就因此忘了从前的养恩。
“姑娘,今晚上我以为——”
“因为我会回来蒙着被子哭一晚吗?”黛玉抬眼,别说哭,就是眼眶都不曾红过,不过听雪雁提了一句,还是想起晚上宝玉和宝钗拜堂时的情形,一派喜气,连她似乎都有一种解脱似的高兴。
甚至在宝玉看向她的时候,她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个笑,释然的笑。
才刚收拾妥当,便见紫鹃走了进来,见着她们俩站着也楞了一下,“姑娘已经收拾妥当了?”
黛玉点点头,提着斗篷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忽地想起什么事,回头看着要跟来的紫鹃,“让雪雁跟着,你留下。”
紫鹃闻言想说什么,见黛玉的眼神坚定,已经拿定了主意,立即明白过来。
雪雁到底不太懂这些,比不得她沉稳,若是来了人,她在还能应付得来,什么话该说不该说也有分寸,不会出错。
院里等着的鸳鸯见到黛玉领着雪雁出来,迎上前来,“姑娘来了,老太太还等着姑娘说体己话,这就过去?”
“恩。”黛玉点了下头,微微含着下巴。
刚走到院门口听见紫鹃叫她,有些回头诧异看着赶过来的紫鹃,“怎么了?”
紫鹃把一个瓷瓶塞到黛玉手里,瞥了一眼鸳鸯,踮脚贴在黛玉耳边道:“若是王爷来了,我知道该说什么。”
黛玉面上只觉得有些热,飞快的轻点头后就往外走。
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好像多期待这个人会来一样,也不知道是谁喜宴个头便借口告辞。
到了上房,黛玉绕过外间到了里屋,见老太太已经换了寝衣坐着,见她来了,脸上慈爱的笑让黛玉跟着笑起来。
“林丫头,身子好些了?”
“大好了,只是还带着病容易累,撑着二哥哥和二嫂子拜了堂,可不敢在席上多待,怕身上的病不吉利这才回了房。”黛玉坐在贾老夫人旁边,刚坐下手已经被握住。
温厚的手掌一如她初来时那样,刚才眼眶没红,这会儿鼻尖倒是有些酸,亲昵的靠在她肩上。
贾老夫人闻言盯着黛玉的脸瞧,不由心疼又无奈,“以往你和宝玉都在我院里住着,常常能见到,如今宝玉成了亲,你也搬到了潇湘馆去,我这老太太倒是没人陪着,你今晚可得陪陪我。”
“外祖母,母亲从前也和外祖母睡一处吗?”
“小时候喜欢黏着我,后来大了也偶尔来同我睡着,你两个舅舅都说我太宠着你母亲,可我就你母亲这一个女儿,怎么能不宠着,你和她长得像,连身子骨也像——”
“母亲去得早,我竟是——”
“可怜的林丫头。”贾老夫人拍拍黛玉的手,不由叹气。
鸳鸯看着两人说话,想着应是一会儿便要躺下睡着,悄悄放了帘子让其余丫鬟去外面,自己留在外间候着。
这林姑娘到底还是老太太的心头肉,虽比不得宝二爷,一个外孙女能得这样的宠爱,已是难得了。
可不行再多要求了。
守在潇湘馆的紫鹃收拾好了东西,又把火盆都熄了,正要睡觉时便听到院子外有动静,探头一看,忍不住笑。
“姑娘不在,半个时辰前老太太差人来接了过去,说是留姑娘在那边过夜。”
纪远澜摸了摸头,觉得黛玉身边的丫头,雪雁他倒是一看一个准,就这紫鹃,说出口的话也不知道在肚子里饶了几个来回,精明着呢。
瞧着纪远澜的表情,紫鹃笑起来。
“王爷可还有事?”
“那你明早拿着换洗的衣裳去上房那儿候着,王府来的人应是一早就会来。”纪远澜见紫鹃脸上打趣的笑,往后退了一步,“你家姑娘面前,得请你好好地替我美言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