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婆(30)

“您是觉得这字……不是尚修勉自己亲笔写的?”袁琳换了身白色的洋装,圆领子上镶着小珍珠,身材窈窕,坐着的时候,腰上一丝赘肉都没有,双膝并拢,小皮包搁在膝头,不像是来递认罪状的,倒像是来……指导工作的。

张皮心里忐忑,这多漂亮的皮囊,安在了袁家大小姐身上,那都是凛冽盛于美.艳,就像是天上的月亮,再好看,你也只能敬着,跪着,拜着,遥望着。

袁琳微微俯身:“还是说……张大队长觉得我们袁家是包庇这种杀人犯的人,没经过我父亲点头,就私下帮我们袁家了了这事儿?”

“不敢不敢,我怎么敢随便帮恩师做决定。”

“我父亲只是去你就读的学校演讲过,当不起你的恩师,这认罪状,若是你不敢接,我便找其他的人来接,我听说,之前有位中队长,一直在查这个案子,因为抓了尚修勉,还被劝停职了,这人挺好,我去找他。”

“何必呢,袁大小姐,您来都来了。”张皮着急,双手一摊,“我接……。”

“听说,有人找我?”杜秋明好巧不巧,虽然还是一身布衣,但是瞧着眼神炯炯有神,意气风发,就连身后的二狗,也昂着头。

杜秋明笑着看向袁琳:“袁大小姐,知道您要找我,特意从家里早早地就赶过来了,我们,下去说?”

杜秋明怕袁琳不记得自己了,又解释:“昨天,就是我去袁家那个……请……姑爷来的警察署,对了,是和闻先生还有小神婆一起的。”

“小神婆?”

“对,”杜秋明给袁琳解释,“就是谷山村的姜家。”

袁琳心头跌了一下,果然是她。

“下去吧。”袁琳起身,走在前面,回头又示意杜秋明带路,杜秋明朝张皮点头笑了笑,“张大队长,对不住了。”

中队的审讯室和办公室还空着,杜秋明请袁大小姐进去坐着,一边走一边仔细看那认罪状,险些跌倒,幸好二狗搀着。

袁琳早就看过,也不客气,进了办公室就择了一张靠窗的沙发坐下,偏着头。

尚修勉不亏是教国学的,一篇认罪状写得是条理分明,层层递进,杜秋明都快看哭了。

前头的,和姜琰琰猜测得一致,尚修勉误入歧途,恋上了河西窑姐春柳,两人也曾有过互述衷肠的惺惺相惜,尚修勉也当真想过替春柳赎身,便编了个理由,想找袁家支钱,一门心思护夫的袁枚大方地掏出半个月的零花钱,尚修勉拿了钱,也立刻去窑子里赎人。

这一趟赎人,却知道一个不得了的消息——“春柳怀孕了。”

春柳发誓,孩子的父亲是尚修勉。

可尚修勉犹豫了,春柳的身份,对于两人的感情就是一道坎,尚修勉本就在坎上摇摇晃晃地走着独木桥,这坎下还伸出一只手拉了他一把,把他往回拽。

尚修勉一直自诩清高,这一犹豫,尚修勉就没再去过窑子。

后来,便是眉姐那边的事儿了,眉姐瞧着收了一半的钱,怎么也得把人留一留,这就和订货交了定金一样,总不能登时翻脸不认人。

可留着留着,春柳的肚子就大了起来,不能去卖铺,还得供着。

眉姐心里打鼓,也偷偷摸摸地去找过尚修勉一回,尚修勉在认罪状里写“登时犹豫得不行,可想及孩子,思及前途,虑及袁枚,迟迟不语,眉姐便是认定,我弃春柳于不顾,次月中旬,将春柳卖给粤西商人,商人姓肖,其余一概不知。”

这措辞措得好啊,读下来感觉尚修勉不仅慈悲为怀,而且大局为重,这得去当认罪状的模板。

可后头,却写了件惊人的事儿。

杜秋明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略惊讶,抬头问:“尚修勉……去过河西密室下……下订?订……订蛊虫?”

“是,”袁琳点头,认罪状上的一字一句她都记得,“因为和我妹妹的一些冲突,尚修勉起了杀心,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长沙来了位养蛊人,又被人家说的蛊虫可杀人于无形说得心动,他去了河西的姓肖的那儿,发现了这位□□柳的姑娘被人做成了蛊壤,对吧,是这么叫吧。”

杜秋明点点头,他听姜琰琰说过。

“但是当时春柳还没断气,迷迷糊糊的,还在叫唤他的名字,他担心自己和春柳的事情败露,在择蛊壤的时候,特意选择了春柳这一蛊。”袁琳微微蹙眉,“后面不是也写了,尚修勉要杀人,得要厉蛊,选择了蛊壤之后,养蛊人还得专门那这一蛊去炼化,我问过人,大概就是……就是折磨滋养蛊虫的女人,春柳会被人丢到水沟里,应该就是想让她死无全尸,积累怨气,等待厉蛊练成,那姓肖的应该会去取蛊,只是没料到,长沙发了大水,之后的事,都不是那姓肖的能控制的了。”

杜秋明点头:“那这说起来,这姓肖的养蛊人才是杀了春柳的直接凶手。”

袁琳道:“这人两年前就上了通缉榜了,只是来去无踪,警察署一直没抓到人,”袁琳说完,眼底里带着一些严厉和责备,面上却只是笑笑,“当然,我相信,在杜队长的带领下,这个姓肖的,一定会露出马脚的。”

杜秋明尴尬地点点头,又指着其中被涂黑的两列:“这原本写的是什么?这前头才写‘因知晓妻子袁枚’,后头就涂掉了,接下来这句就是‘故起了杀机’,这是因为什么事儿?”

袁琳起身:“这是家事,既然是涂掉的,自然就是杜队长不必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涂掉了啥应该很明显吼……

看看我这一排整齐的小粉花,这都是朕为你们码下的江山啊

第26章

“哦,这样啊。”杜秋明嘘了老长的一口气,眨着眼睛拼了命地想去看涂掉的那两列字迹,罢了,屁都看不清。

杜秋明搁下认罪状,反问袁琳:“袁大小姐,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白,这尚修勉昨天在审讯室嘴巴可是硬得很,什么都不肯说,怎么……突然就自己写了认罪状了?您别误会,我没有怀疑这认罪状真假的意思,只是,这期间……。”

“袁家的院子里挖出了尚修勉去姓肖的那儿穿的衣服。”袁琳道,“就埋在我父亲最喜爱的那株蛇形梅下头,上面有黑线蛊虫的幼虫,只是缺少宿主,不成形状,看起来,就像是墨点一样,尚修勉昨天从脖子里被挑出来的那只黑线蛊虫,应该是唯一成功寄生成功的,物证俱全,他没办法抵赖。”

“而且我问过人了,尚修勉大概率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染上了黑线蛊虫,他把衣物埋在我父亲最爱的梅花树下,是外门巫术的一种,只是尚修勉学得不成气候,没起作用,倒是因为及时脱下衣裳埋了,救了他自己一命。”袁琳摇头,“祸害遗千年,他这大难不死,却差点杀了我妹妹。”

杜秋明“哦”了一声,只觉得这一切也来得太突然了,昨个夜里他还睁着眼睛躺了一晚上,脑子想的全都是怎么在被停职的情况继续查下去,起来睡不着,撂了件衣裳披在肩头就在自家泥巴路前走了自走来走去的。

走着走着,就发现衣服口袋里掉出一个用小竹片裹着的纸条,打开一看,这笔迹有些熟悉,上头写着:“明日辰时点卯,有人送真相到。”

这年头,送礼的有,送祸的有,还有送真相的?

杜秋明看着看着,就觉得这字怎么越看越熟悉,这几个字看下来,这一钩的笔画怎么都轻飘飘的,呀,上次他查了小神婆的铺子的时候,小神婆给人测字算命是写的字儿就是这个尿性。

杜秋明心里头没个底,再一回屋子,摸着竹席子想躺下,又在枕头上摸到一个凉飕飕的东西,像是一个环,凑在月光底下一瞧,几分熟悉,这不是在密室里姜琰琰贪下的那个死者脚环么?

当时小神婆说,用完就还,如今是怎么个用完法?

杜秋明以前挺烦小神婆的,不过这件事儿吧,姜琰琰也算是出了不少力,杜秋明心里这才是笃定,那纸条子肯定是小神婆留下的。

不就是起个早床嘛,反正自己也睡不着,去一趟就去一趟呗。

这没想到,还真给姜琰琰算准了。

“那尚修勉人……。”

“死了。”袁琳语气平淡得像是死了一只蚂蚁。

“啊?啥?”

“尸体在外头,他把皮带绑在脖子上,另一头悬在了窗户边,靠着窗户把自己勒死的。”袁琳说,“哦,对了,他为了防止自己本能自救,用领带把自己的腿给绑住了,一下坠就动不了,死相有点难看,舌头都吐了大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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