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婆(28)

警察署大门口,杜秋明和二狗押着田三,杜秋明转头问姜琰琰:“闻先生呢?下午不是还在呢嘛?”

姜琰琰:“他又不管这事儿,回去喝美容茶去了。”

杜秋明不好多说,只问:“那你呢?”

姜琰琰:“我还要去一趟袁家。”

***

白水巷。

袁家客厅,众神齐聚,袁家老爷子下午就知道了尚修勉的事儿,下午还有客人,听到消息后,袁家老爷子面无风雨地踱步进了书房,一声不吭,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立刻便有仆人出来喊了袁家大哥和袁琳进去。

一顿狂风骤雨的训斥,袁家老爷子顶着高血压的风险,甩着唾沫星子骂了一屋子。

最后,还是袁枚哭着进去才了事儿。

袁家老爷子授课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严师,省城里多少局长处长大队长,都曾在袁家老爷子的戒尺下瑟瑟发抖。

袁家大哥把这件事儿推得一干二净,人精一样,左右措辞,生怕和自己沾上半毛钱的关系。

袁大少爷的心思,袁琳自然是看得出来的,可烂摊子总得有人收拾,她收拾惯了,轻车熟路地找了个机会让人把袁枚喊进来,又教袁枚该怎么哭,怎么委屈,怎么闹,总算是平息了袁老爷子的怒气,袁琳马不停蹄地就去了警察署接人。

把尚修勉接了回来,袁琳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暴风雨。

袁家的其余四个兄妹都在,只有袁枚被袁老爷子安排在了楼上休息。

尚修勉被绑着跪在客厅中央,正对着袁老爷子,低垂着头,嘴唇干白,之前的半个小时,以袁家大少爷为首,袁家三子对尚修勉轮番进行了全方位的辱骂。

文明人骂人都不带吐脏字的,引经据典,中英文结合,把尚修勉从肉.体骂到了灵魂。

袁家大少爷骂累了,一把眼泪瘫坐在沙发上,还在张口替袁枚抱不平:“我的好妹妹哟,怎么就栽到了你的手里。”

袁琳忍不住,劝了句:“少说两句,爸爸还没说话呢。”

袁老爷子拄着黑色蝙蝠纹拐杖,镶金了玉石的那头重重地往地上一顿,正要说话,袁枚就从楼上冲了下来。

“爸爸,我听说修勉回来了?”

第24章

袁枚用一抹白色的纱巾缠着脖子,遮住脖颈上原本的淤青,她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看到袁琳朝着自己使眼色——“上去”。

袁家大哥亦是端出护着幺妹的做派:“瞧瞧你,怎么下来了?快上去歇着,哥哥姐姐们都在呢,父亲也在。”

袁枚指着跪在中间的尚修勉,歪着头:“你们怎么让他跪着呀。”

袁枚深吸了一口气,她碎步走过去,小手轻轻扶着尚修勉的胳膊,抬眼扫视沙发上的父亲和诸位兄长,“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是误会,夫妻俩吵架,互相推了几把,我也打了他,这事儿,就过去了吧。”

袁家大哥急得跺脚:“小妹,你怎么还护着他?”袁家大哥拽过袁枚的胳膊,瞧着袁枚低着头,贝齿咬着下唇,劝道,“我和大姐说的都是他想掐了你,你倒好,在书房里怎么和爸爸说的?你坑了我和大姐便算了,你若是这次不说实话,让爸爸替你做主,改日,你真死他手里了,可没人能救你。”

袁家大少爷扭头朝着袁琳:“大姐,你倒是说句话啊。”

袁琳知晓两个人的脾气,准确的说,袁琳知道全家人每一个人的脾气,上衣的领口袁琳素来都是扣到最后一粒扣子,闷热的夏天也不例外,她喉咙一滚,扣子蹭着脖颈,迸出一句:“你让她自己说吧。”

袁枚眼皮子肿得像核桃,她哭了一天,担心了一天,也犹豫了一天,下唇带着微微凹陷的牙印,宣誓一般口气——“我和修勉,真的只是夫妻吵架。”

“不是。”尚修勉忽而说了话,猩红的眼眶爬满血丝,狰狞得像只赴死的野兽,“是我想杀她,我掐住了她的脖子,想捏死她。”

“我不仅想掐死她,我还想掐死你们袁家的每一个人,当年我老娘病入膏肓,你们拿我老娘的命来要挟我,我入赘袁家十年,日日都要看着你们的脸色,纵是如此,你们袁家哪个人真的把我当人看过,人家说我,指着我,形容我,都说我是袁家的姑爷。”

“我姓尚,我有名字,就连我辛辛苦苦考上的师范,就连我现在老师的工作,他们都说是托了袁家的福,可笑吗?可不可笑?我说了,我全都说了,你们满意了?这是你们想听到的吗?”

袁琳叱了一声:“行了,矫情过纵就成了挑事儿了,你还有脸在这儿说气话了。”

尚修勉昂头,就义一般的英勇:“你们杀了我吧。”

袁琳:“你把我们袁家当成什么了?滥用私刑的下三滥了?你死也得死在警察署。”

袁枚央求:“大姐,修勉是糊涂了,他说胡话呢。”

“我看糊涂的是你,上楼!”

四个下人左右押着,任凭袁枚怎么挣扎,也挣扎不过四个干力气活的婆子。

袁枚被“请”进卧室,外头关上门,锁上锁,袁枚倒是在里面喊着欢,又是求软又是发毒誓,可客厅里的人就和没听到似的,只随她闹。

袁枚气极,忽而听到身后有一女声:“怎么样?都和你说了,这件事儿,你是护不了他的。”

袁枚心头一颤,回头瞧见黑黢黢的影子里,姜琰琰双手负后,踱步而出,窗前正洒下一片月光,姜琰琰走到月亮的影子里,默默深吸一口气,她是人,又托了仙家猫的身,半人半仙,和许多修仙道的仙家一样,晚上晒一晒月亮,就周身舒畅。

房里突然多出了一人,袁枚倒是并不惊讶,别过头,几分沮丧地坐在梳妆台四脚白漆的梳妆凳上,手肘撑着额头,也不理姜琰琰。

姜琰琰语气平淡:“你也真是大度,都知道春柳的事儿了,还能冲下去护着他,为了爱情,连底线都不要了?”

袁枚怒瞪她一眼:“你别以为你和我大姐有交情,便能和我大姐一样,把我当小孩教训。”袁枚脸色微微潮红,腮帮子鼓气,翻了个白眼,“你上午出现的时候我就觉得眼熟,只是二十年前我还小,记不太清,倒是我大姐问了你的几句话让我想起来了。”

袁枚指着姜琰琰:“当年我大姐多伤心啊,跑去谷山村找你,结果你倒好,冷冰冰的,还说我大姐爱错了人,都是自找的,你这个不会老的妖精,若是没有你,今日的事也不会闹成这样。”

姜琰琰:“若是没有我,你已经死了。”

袁枚不说话了。

片刻的宁静,袁枚张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可一对上姜琰琰刀锋一样的眼神,又害怕了。

姜琰琰明白,就算自己温柔得和袁枚亲娘一样看着她,她依旧会害怕。

二十年过去,姜琰琰没有丝毫衰老,已足够诡异。

“其实,春柳和修勉的事儿,我一开始就知道。”袁枚突然说,“三个月前,他突然想支一笔钱,说是要支援湘江学校的建设,用来购买课桌椅的,我觉得,这是件好事儿,就让他别去找大哥大嫂了,他面子薄,我那两位哥哥姐姐,又都是厉害的角色,就说……要不……从我每月的零花钱里扣,也就两个月的事儿,第一个月,先给他一半。”

“后来我才晓得,这笔钱,是用来赎人的,要赎谁,我想不必多说,我瞧你,比我知道的还多。”

姜琰琰:“你就这么忍着?”

“算是我欠他的。”袁枚立刻又道,“不对,算是我们袁家欠他的,当年,他母亲病重,我们袁家出钱治的,但我没想到!”袁枚攥紧拳头,一口银牙快要咬碎,“他母亲竟然看不上我,说想找个贤惠的,还说他在老家已经订了娃娃亲。”

“所以你动了手脚。”姜琰琰倒是不惊讶,“尚修勉的老娘是在出院后一个月在老家突然旧病复发,死在家里的,她这个病,刚做完手术不能动气,你是怎么气的她?”

“可我补偿了。”袁枚正色,“我这些年,对修勉都很好。”

哦……这就是默认了。

姜琰琰回:“我对我家的狗,也很好。”

“这不一样。”

姜琰琰盯着袁枚:“可能对尚修勉来说,是一样的,还有,你刚才急着替他开解,到底是真心护着他,还是别有所图?”

袁枚扭头:“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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