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旗示意白家两个轻功厉害的骑马去追,自己准备给赶回昆明城给闻东报信,临走之际,特意嘱咐了一句:“小心着北边,贵州那块,是姓唐的地盘儿,和咱们东北支系都不对付,要是他俩人入了贵州,就别追了,赶紧回来。”
等白旗嘱咐完,一路再赶回南华街的时候,却发现巡防营的人已经把整条街从街尾守到了街头,白旗预备是往街头的小院子走的,经过街尾那间十三夏住过的院子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往里头瞅了一眼。
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闻东,还有那……那是谁?
穿着个锃亮的马靴,昂着头,腰上别着枪,这发福的将军肚挺眼熟,这可是十三夏在昆明的靠山凌保国啊。
白旗还想往里头看,却被门口两个扛着长枪杆子的黑脸汉子吼了一声:“做什么呢?都封街了,不晓得?还往里头窜。”
白旗想开口,说自己和里头那人认识,一扭头,却瞧见墙根一个老鼠洞窜出一只白绒绒的小脑袋,见了白旗,两只黑眼珠子溜溜地转,像是在给白旗报信,让他过来。
白旗憋住话,打着哈哈:“抱歉,抱歉,我一外地人,走错路了,就走,立刻就走。”
好在,街头的人不多。
白旗跟着这只鼬鼠进了自家的院子,才是跨过门槛,便急着问:“咋了这是?巡防营的人怎么来了?”
这鼬鼠也不多说,只等着门关上了,外人看不到了,昂着头开口对白旗说话,声音又尖又细:“九爷吩咐了,说姜姑娘受伤,得取一截巴蛇的蛇皮裹腹什么治,我也没太懂,其他人都被巡防营的人给围住了,出不来,让我看住了白先生你,千万别让你进去。”
白旗皱眉:“巴蛇蛇皮?”
“就在滇池,白先生你尽管去,去找一个叫辛承的,他当年欠了九爷一条命,自然会答应的,你就说,是九爷让你去的就行。”
白旗明白了,他突然笑嘻嘻地看着眼前这个秀气可爱的鼬鼠,小脸小爪小鼻子,比阿毳幻化成原形的时候娇.小不少:“你是阿毳的侄女吧,我常听他提起你,说你又懂事又能干,是你们族里打洞打得最快的。”
白旗越看越觉得有趣,突然蹲下身,抬手摸了摸这鼬鼠的头,白毛鼬鼠一愣,突然一爪子朝着白旗一挠,骂了一句:“放肆!我是他奶奶!”
蛇冬眠后会蜕皮,蜕下来的皮又叫蛇蜕,也叫龙子衣,本就可以入药,温酒送服,调醋外擦,均有不同功效,可要治姜琰琰那千年藤腰上的大口子,不能用蜕下来的皮,得用新鲜的。
蛇剥皮,龙断鳞,都是极痛苦的一件事儿,除非挚亲危在旦夕,蛇族一般不会甘愿剥皮,毕竟长好,很不容易。
可闻东的一句话,辛承是咬牙也得答应,更何况,救的还是他的旧主。
闻东在这阔大的院子里看着天色,方才白旗探了那一脑袋,他看到了,却不动声色,他掐算着时间,从这里赶到滇池还得有一会儿,姜琰琰已经被他下了安魂咒,血也止住了,没有什么大碍,这院子瞧着挺大,可能躺人的也就两间屋子。
主屋原本是十三夏住的,现在桌子椅子,帷幔床栏,稀碎凌乱,像是刚遭遇了一场飓风,无处下脚。
肖洛明那屋子,闻东嫌弃,舍不得让姜琰琰躺在一堆瓶瓶罐罐里,那罐子里封的,可都是毒物。
还是姜多寿从杂物房里找到了个竹摇椅,乔美虹打了井水把摇椅从里到外擦了一遍,闻东背着姜琰琰出来,就把摇椅搁在朝南的走廊下,还从屋子里找了张毯子。
闻东捏着毯子,小心翼翼地把姜琰琰从脚尖儿一直捂到了脖子,脖颈衣领子那块儿,闻东还拼命塞了两下。
姜多寿看着闻东塞得小心翼翼地,也不好说什么,只看到闻东又从屋子里找出了一床被子,姜多寿轻声提醒了一句:“九……九爷,太……太多了吧,昆明晚上凉,也不至于这么凉,再说……人家还在院子当口站着,等您说话呢。”
闻东把手钻进毯子里捂了捂姜琰琰的小手,冰冰凉:“她怕冷,还是盖上吧。”
“姜姑娘冷的话,不如把摇椅搬进屋子里?”乔美虹轻声问,“这屋子里,虽然乱,可也暖和呀。”
闻东正往台阶下走,听了这句,微微侧目,眼皮子上的睫毛跟着抖了一下:“她现在,必须待在我眼皮子底下,”继而又看着姜多寿说,“当年用千年藤捏身子,也是胡春蔓问了我,我教给她,她再转达给你的,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千年藤的伤口该怎么治了,让她躺在这儿吧,没事的。”
凌保国眼睁睁地看着闻东在自个儿面前扛了一个摇椅,搬了两床被子,还秀了好一阵的恩爱,忍不住了,抚掌三声,打了个响亮,啧啧道:“我还杵在这儿呢,没死呢,要不是我家夫人说,是你们救了她,瞧瞧你们这副模样,一个老不死的,两个小姑娘,也就你……你这高个子的,看起来经得起风浪,怎么着?瞪着我干啥?不让说了?”
闻东慢慢走下台阶,抬抬手,示意:“没事儿,你说。”
凌保国指着自己脚下的那具焦尸,这是从房里抬出来的,刚进去的两个小兄弟只瞅了一眼,就立刻奔出来扶着墙吐了,当时凌保国还骂他们没见过世面。
只等着凌保国自己抬腿进去,闻到那股子焦油味儿,忍不住捏了鼻子,再往里头看了一眼,就看到这具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尸体,也是奇怪,这尸体是刚出现的,可似乎已经死了许多天了,难闻的臭味直往鼻子里钻。
当时姜多寿在旁边,面不改色,跟啥也没闻到似的。
凌保国捏着马鞭子朝着尸体指了一下:“那下面一大滩水是什么?”
“哦,管带,那不是水,是尸油。”
姜多寿才说完,凌保国就跑出去吐了。
吐着吐着就看到裘文书扶着陈沅君过来了,当时他没多想,只挥了挥手:“你出来做什么?回去歇着。”
陈沅君本是被凌保国安排在旁边的耳房休息,这耳房,原本是肖洛明住的地方,陈沅君引了凌保国去了那屋子,指了指一个刚被打开过的罐子:“你看看,那是什么?”
凌保国徒手想去揭罐盖子,裘文书拦了那么一下:“表哥,你不用看了,里面都是五毒。”
“五毒是啥?”凌保国掸了掸手边沾到的灰。
陈沅君嫌弃地别过头。
裘文书好声好气地和凌保国解释:“五毒,是蜈蚣、毒蛇、蝎子、壁虎和蟾蜍,苗寨和南洋那边,会把这些天生带毒性的活物放在一个罐子里,让他们互相残杀,最后斗赢的,就是毒王,每个罐子里的毒王取出来,再继续斗,直到选出一个最厉害的,驯化圈养,听人差遣,也就是咱们常说的蛊了。”
“蛊虫里,再选一个最厉害的母的,试验交配,最能生,生产质量最好的那一只,就当做蛊母,好吃好喝地养着,供着,只负责产虫崽子,这样生下来的虫崽子,不仅有先天优势,而且生来顺从。”
“因养蛊人在喂养蛊母的时候,不仅会供给生鸡活鱼,在蛊母生第一批虫崽子的时候,养蛊人还会割破自己的手指,亲自喂养蛊母,所以蛊母和虫崽子都认得养蛊人血的味道,闻到了一样的血,就都听话了。”
凌保国听完,咧嘴鼓掌:“说得真好,和那茶楼说书的有得一比了,这剧情,有头有尾的。”
陈沅君侧过脸:“你莫装傻充愣了,这昆明城禁蛊禁了几百年了,你作为巡防营的管带你不晓得?无非就是这东西在严俪华的院子里,你偏袒她,也别偏得这么明显。”
“对了,俪华呢?”
陈沅君深吸了一口气:“你刚才不是进屋子里看了吗?那具烧焦的尸体,就是她。”
那一瞬间,凌保国觉得自己的天都塌了。
可不对啊,这事儿不对。
凌保国在想奔去主屋的时候,眼看着手下的人已经把尸体抬了出来,凌保国大怒:“谁让你们动的?”
“管带,不是您……您说的先把尸体扛出来吗?”
“那几个人呢?”凌保国四顾看,“刚进来的时候,屋子里那两男两女呢?带过来。”
现下,闻东安顿好了姜琰琰,慢慢走下台阶,闻东和凌保国各自差不多高,凌保国踩着马靴,故意昂着头对着闻东,眼皮子底下的目光带着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