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才喝了一口,听了这话,笑起来,结果呛着了,见荣妃吓得花容失色,他用帕子捂住口鼻,咳了两声,摆摆手,示意她无碍,接着道,“亏你还说自己是个识断字的,这熬个红豆羹的手艺传不下去,还叫断了传承?传承是这般用法?”
“臣妾觉得就是,陛下在前殿成日里要操心国计民生,谈论的都是韬武略,臣妾在后宫,关心的当然是一些衣食住行,难道陛下觉着您那韬武略才有资格叫传承,臣妾这里一门熬粥的手艺,或者缫丝的技艺,都不能叫传承了?”
皇帝想了想,点点头,“婵儿说得有道理,你说叫传承,就叫传承吧!”
荣妃方转而为笑,倚进了皇帝的怀里,抚着他颌下的胡须,道,“皇上,那明日臣妾能叫人给皇上进一碗羹吗?皇上平日里晚间好吃一些点心面食,实不宜克化,于养生不利,不若进些汤汤水水,又能饱腹,又易克化,岂不是好?”
“不必这么麻烦,你做好了,朕每日里过来。”他又想起来了,“最近这些日子,小八可还来?前些日,朕叫他得了空进来瞧你,他怕是又忘了。”
“才来了一次!”
“朕怎么听说,他好似和林御史家的姑娘走得挺近的?”
荣妃已是大惊失色,“这话是从何说起?皇上,这话别人家可以说,皇上和臣妾可是万万不能说的,这若是坏了林家姑娘的名声,叫臣妾如何和臣妾那好姐妹交待?原是荣国公府老太太非要把那孩子从苏州接来,皇上也知道,从前咱们小八在林家住过一两年,打小儿兄妹般处着,既来了京中,哪有不走动,说是来往,不过是每每臣妾唤了那孩子进来,叫小八送过两遭。这流言蜚语的就出来了,才多大的孩子呢!”
皇帝便道,“朕也是瞧着小八年纪不小了,若是有合适的姑娘,朕好生考量一番。”
荣妃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他如今还小,知道什么?他身边如今,臣妾连个宫人都不肯给,就是怕他管不住自己,伤着了身子。臣妾的意思,他又是个儿子,谈婚论嫁的事儿,待他大些,皇上再为他操心不迟。这些年,还是多帮皇上做事为上!”
皇帝不由得好笑,又是万般无奈,瞧着荣妃的眼里,满是愧疚,点着她的鼻子,“你是把对朕的那点子期待,都放在了儿子身上了吧?”
荣妃眼窝一热,少女一般嗔怪道,“皇上又在冤枉臣妾,臣妾哪里有?”
终究,二人没再就这事儿继续说下去,一时前面有事,皇帝去了。荣妃坐在位置上,她身边的姑姑玉筝端了一盏茶过来,递到她手上,道,“也不知这事是谁递到陛下跟前的,也不知藏了什么心思?”
“还能是谁?她那边知道了,太明宫就知道了,太明宫多的是耳线。”荣妃嗤笑一声,“真是太小看我了,且让她先这么蹦跶,横竖臻儿和娇娇还小,我还能等,我且看她如何等!”
“大约以为自己是贵妃,后边又是太明宫,便觉着可以和娘娘摆擂台了。”
荣妃笑一笑,“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的,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颗棋子儿,以为这宫里没有皇后,她又是个贵妃,端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年皇后是何种样儿的人,谁知,差点一尸两命,拼了命生下了太子,丢在这宫里,说是尊贵得不得了,活得比那野草都不如。”
说起来,便觉者沉闷,玉筝便不再接话,怕她想的多了,于身子不好。好在荣妃很快摆摆手,“不说这些了,把前儿进过来的头面,挑两套出来,我瞧着那套红宝石的,和那套累金丝还像那么回事,再尚衣局是不是把她衣服送进来了?给贾家那边送过去,叫严铎去办这件事。”
她又想了想,道,“去把夏守忠叫来,跟他说,我要他出去办个差,他若是得空便去,不得空便不去。”
夏守忠是六宫都太监,一向在皇帝跟前伺候,得了信便跟皇帝说了,皇帝挥挥手,“既是她叫你去办,你就去办,和朕说什么?你不想去,要叫朕去跟娘娘说?”
“哎呦,陛下,您这是要老奴的命!”夏守忠噗通跪下来,“给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敢不听娘娘差遣!”
第100章 赏赐
夏守忠从宫里出来,迎头就遇到了云臻,连忙翻身下马,要跪倒云臻马前来,云臻连忙用马鞭将他拦住,笑道,“爷得罪你什么了?叫你这样陷害爷?”
他说着从马上下来,目光在夏守忠身后捧着赏赐的小太监们的托盘上转了一圈儿,皱眉问道,“这是往哪儿送?”
“八爷是明知故问呢,这都是赏给林御史家林姑娘的。”
云臻一听,眼里已是迸射出了寒光,似笑非笑地盯着夏守忠,夏守忠一见,便知他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是荣妃娘娘差奴送过去的,八爷这是要进宫里去?”
“怎地是你送去?严铎呢?他跑不动了?”
“八爷这是说笑呢,严铎才多大年纪,哪能跑不动?他今日要给娘娘去办别的差事,恰好老奴出宫也有事儿要办,就去求了这趟差事。”说着,夏守忠从怀里掏出礼单递给云臻的时候,把事儿前因后果说了,道“陛下今日还提了八爷的婚事,被娘娘拒了。”
云臻的脸略微有些红,细细地看了礼单,交给他,“好生办这差事,她日常在老太太屋里,你多走两步路,给她送进去,省得她跑出来。”
夏守忠不高兴地道,“老奴也是办老了差事的人了,还用八爷这般小心交待?”
云臻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翻身上马,“我也不过是白嘱咐两句,对了,这事儿是谁说给我父皇听的?想必也是闲的慌,回头您老若是得了便,就给她找点事儿做是正经,省得天天盯着我!”
夏守忠长驱直入,把个贾府的人吓得一溜儿跟着他,到了老太太的屋里,凤藻宫送过来的赏赐还摆在屋里,多半没有撤回去。夏守忠随意扫了一眼,领着人进来了,老太太领了人要给他见礼,他忙一把扶起老太太,“咱家不过是皇上跟前的一条狗,老太太可别折煞咱家了!”
他又扫了一遍这屋里,笑道,“老太太也不用担心,咱家常年在宫里也是在娘娘公主们跟前伺候的,若不是贵人交代了,咱家也不敢往这后院里头闯,怕的是冲撞了姑娘奶奶们!”
夏守忠身后跟着一溜儿的太监,捧了不少赏赐来,谁都不知道是给谁的。后听夏守忠与老太太寒暄完了,这才问道,“不知巡盐御史林如海大人家的千金是否在府上做客?”
黛玉这才走了出来,夏守忠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了她,这才客气地道,“不知林姑娘住哪里,这些赏赐就叫这些小的们给林姑娘送到屋里去!”
黛玉见数量不多,笑道,“离这儿有些远,我领他们过去吧!”
夏守忠忙道,“再远也不算远,既是林姑娘要过去,我也陪林姑娘走一趟!”
一说,老太太也少不得要跟着一起去,一屋子人便浩浩荡荡地朝黛玉住的紫菱洲过去,一路佳木葱茏,山石奇巧,夏守忠见了不由得心里一声叹,只觉着太过奢华。
待到了紫菱洲,夏守忠竟是坐下来喝了一杯茶,与老太太在此又略攀谈了几句,这才离开。李觅送他出去,少不得塞给他一个荷包,道,“这是姑娘的意思,劝你还是收着。”又问起今日送节礼的事,“到底怎么回事?按理说,这贵妃也不至于这般不会做人,必定是又出了什么事?”
夏守忠见左右没人,便低声道,“可不是出了差错,原是那节礼中,与这府上一个小公子的礼是一样样儿的,你说这是什么意思?谁不知道这林家的姑娘,是荣妃娘娘早就盯上了的,她哪能叫人给截胡了?便在半路上,叫人把她的礼单都给改了,如今那传旨的公公都叫她给收服了呢。”
李觅撇了撇嘴,冷笑一声,“这才真正是叫好笑了,也不看别人愿不愿意?”
夏守忠便道,“姑娘必定是好姑娘,只是怎么就不愿意了?不是说在这府上住着,朝夕相对,青梅竹马的,彼此又知根底”
李觅瞪大了眼睛,“你这是打哪儿听来了?这不是胡说是什么?真是姑娘的好名声都给说没了,成日里有我们这些人跟着,寻常人连门都不叫进,怎地就成朝夕相对了?若论青梅竹马,难道不是和八殿下才算是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