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反了天了”
李嬷嬷话没说完,另一耳光子又打了过来,这两个嬷嬷也不知李觅是从哪里弄来的,手上的力气又大,两边脸上就肿起来了。宝玉见了,忍俊不禁,只差拍手说打得好了。
黛玉一展眼,见熙凤领着人来了,想是也听说了这边的动静,黛玉便招手道,“凤姐姐,你来得正好,这婆子是我的人打的,你去回了舅母,若有了错处,说我不该打了宝二哥哥的奶妈妈,有什么错,我去领!”
熙凤知她素日里的心性,也是被养的孤傲了,一向少与这府里的丫鬟婆子们打交道,一来犯不着,二来她也是嫌弃她们没规矩,今日怕是有原委,哪里还接她这些话,不由得朝身后的婆子们吼道,“还不快起把那老虔婆捆起来扔到马棚里去,还愣着做什么?”
她又看到黛玉的两个嬷嬷,一个个膀大腰圆,一脸凶神恶煞,只怕是上战场都上得,再看李嬷嬷果然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很是不堪,心里也怪道,活该,总是爱倚老卖老,如今算是撞上墙了。
熙凤少不得搀着黛玉回到了屋里,一个劲儿地赔不是,黛玉笑道,“你若是如此,我是在你家里住不下去的了。说起来,我也是把这里当自己家,若不然,今日这事横竖与我无干,我何必出这头呢?”
事情原委,熙凤早就知道了,她一面赞叹黛玉这般为人处世,一面道,“那就叫宝兄弟给你赔个不是。”
黛玉摆摆手,一面叫丫鬟们上茶,一面道,“我今日也没受委屈,要赔什么不是?”她又撵宝玉,“你还不回去瞧瞧,只留在我这里做什么?还不定你那屋里怎么热闹呢!”
果然那边,闹得一塌糊涂,袭人在哭,晴雯在旁边说着酸话,大意是说,袭人既然有本事得罪李嬷嬷,就该有本事承担,何苦叫她闹到了屋里来。晴雯是个生得风流灵巧的姑娘,因也是从老太太那边给宝玉的,平日里难免有些心高气傲,又说话直,脾气上来了连个天王老子都不怕。
她素来也有些瞧不起袭人的做派,越发是说话难听了一些。那袭人气得哭了一阵儿,到底怕闹得太大了,也不敢还嘴,只有忍着。
紫鹃去听了一阵儿,回来说与黛玉听,黛玉是再清楚不过,也不觉着稀奇,只嘱咐她,“以后少往那边去,虽说都是从老太太屋里出来的,如今也各是各的主子了,平日里要玩和轻絮她们一块儿。”
一时人去了,老太太屋里传饭,黛玉过去吃了,因老太太要和几个年纪大的老管家嬷嬷们抹牌,她身边有熙凤和鸳鸯,熙凤便说叫黛玉回去自己玩儿去,“去我那里找你平姐姐,你宝姐姐家去了,你去找二丫头三丫头她们”一面说,叫丰儿,“去把三位姑娘叫来,陪林姑娘玩会子。”
黛玉只好回去张罗着预备她们来,屋子里热闹起来,她这里烧的比别处暖和一些,围在了炕上说话,不过是黛玉在扬州的些事儿,又她拿了些轻巧的玩意儿出来。那边,丫鬟们在一起掷骰子玩,不知怎么地,就听到了哭声,黛玉少不得起来过去看,见贾环来了,把桌上的骰子铜钱撒的到处都是,因他到底是这府上的爷儿,几个嬷嬷忍了又忍才没有上前来。
“这是怎地了?”
“你们都欺负我,才那边和莺儿在一起玩,她明明输了还说我耍赖,是风姐姐叫我过来玩,你们也欺负我。”
黛玉便看向雪雁,见雪雁畏畏缩缩地,抿了抿唇,将手里的一把铜钱放在了桌上,“原是奴等输了,看错了,才错怪了三爷!”
她说着要跟贾环赔礼。黛玉抬手拦住了她,“把铜钱都拾起来,秋痕,去拿一吊钱来给环三爷,好生将他送过去,跟姨娘说,就说丫鬟们不懂事,以下犯上,冒犯了环兄弟,因这会子姑娘屋里有客,改日姑娘亲自来给环三爷赔礼道歉!”
说着,黛玉便接过了雪雁的帕子,给贾环擦了一把泪,笑道,“多大点事?兄弟姐妹们在一块儿玩,原本就该大度一点,就算是姑娘们赖了你,你一笑置之也是你当爷的风度,哭鼻子可是很丢人的!”
第86章 湘云
贾环因从无人待他这般和颜悦色,才和莺儿吵架,原本也是他的错,他掷了骰子,莺儿说是幺,他说是六,结果真的是幺,他一生气才赖账。莺儿骂他不如宝玉大度,他回去又被他姨娘骂了一顿,说他不该去登那高台盘,遇到了熙凤,把他带到这边来,还给了他一吊钱,谁知他转眼就输光了,又不肯离了这里,这才又耍赖的。
“她们欺负我不是太太养的”
探春早就在那边听到了,忍到了现在,听到这话冲过来就骂,“一天到晚把这话放在嘴边上,便你就是太太养的,瞧你这乌眉贼眼的,谁又瞧得起你?你但凡自己立起来,谁又能欺负你去?”
贾环原本好了的,这会子又哭得厉害起来了。黛玉少不得拦住了探春,又哄着贾环,“好了,别哭了,男儿流血不流泪,你姐姐说得极是,你若是少哭,为人开朗一些,便没有这些事。”
也不知贾环听没听心里去,轻絮领着他去了。因这一吵闹,探春便没了心思,她一走,迎春就是一木头美人儿,一句话都不说,留着无趣,也跟着去了。独留了惜春在,问她,“听说你知道智能儿的下落,如今她在哪里呢?”
“我不认得什么智能儿,你说的是五榴吧?她在我家里,怎么了?”
“五榴?这是你给她取的名儿?怎地取这么个名儿?五月里的石榴,那得多红火啊!”
“可不是?人活着难道不该像那五月里的石榴,红红火火一生?便是即刻死了,也不会留下什么遗憾。”
“可我总觉着这尘世腌臜,我倒是愿意住进我画的那些画儿里,干净,也没有想过要活得多么轰轰烈烈,惟愿清清静静地一场。”
黛玉摇摇头,“你竟是个糊涂的,什么是干净?什么又是腌臜?”
“我就不信你不知道,你那么能干,会没有听说过?要不然,蓉儿媳妇过世,唯独你偏偏病了一场?且自那年过去那边听了一日的戏后,我哥哥嫂子们怎么请你你都不过去?你不也是嫌腌臜吗?”
黛玉心头一惊,她虽早就知道,惜春听说了什么,谁知她竟然这么早就知道了。想想又觉得原也应当,因秦氏死,这府里多少人都很惊讶,只不过各自不说罢了。
黛玉深知,只怕这才是让这姑娘后来出家,侯门缁衣,谁知最后也难得好的缘故,不由得真诚地劝道,“你才多大一点,才看了些什么?成日里关在这侯门公府里,如那坐井观天的青蛙,以为自己看到一点便是全世界。,谈什么干净,腌臜。不是我说,你的心干净了,哪里都干净,便是人说的,福人居福地,福地福人居那话,你若是个了悟了的,就不该说这话。”
惜春平日里是极为宾服黛玉的,这会儿她一番话教导下来,惜春顿感惭愧,叹了一声,“林姐姐,以后我多来和你说说话儿,你这些话,平日里是无人教我的,我有什么事都是自己一个人想,想来想去,就钻牛角尖,想不开了。”
“你来吧,我也有说话的人儿。只你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这世上处处都是腌臜地,你若想干净,就要靠自己打扫,除此之外,无人帮你打扫的,佛祖也好,三清也罢,他都只会教导你,求人不如求己。你难道没听说,佛是未来人,人是过去佛吗?趁早儿把你看的那些书丢了,若想修身养性,多看看四书是正经。”
“我又不想安邦定国,我为何要看四书呢?”
“傻姑娘,家是小国,国是大家,谁在叫你考状元呢?”
正说着话儿,鸳鸯叫人来说,“史大姑娘来了!”
史湘云是老太太娘家的侄孙女儿,那几年老太太要黛玉来贾府,黛玉没来,便把湘云接过来住了好些年,那会子她便是与宝玉一块儿住在碧纱橱里头。她打小儿没了父母,跟着叔婶过日子,大了些,接了回去,老太太偶尔也会把她接来玩些时。
黛玉和惜春忙叫人穿了鞋子过去。轻絮怕她才在屋里就坐,又出去吹风,便找了一件大衣裳给她穿上,黛玉见惜春穿得也单薄,便说叫把她前年做的那件鹤氅拿出来给她穿上。
惜春一穿,竟然正好,黛玉边说,“我也是穿着短了一截,给你正好,你要不嫌弃就拿去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