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方才说的生死局是?”
“赢了拿钱,输了留命呗。”
“那他那桌,开赌了没有?”
“这我哪知道呐……姑娘,你押大押小?”
楚嵘一个赌场新手,只有把钱投进去的份儿,哪还指望回本?恰巧今天运气不好,押了个小,输的一分都不剩。
楚嵘看向尉迟渡。
后者默默着交出了身上的银两。
“哟,姑娘真豪气,这位是尊夫吧?”
楚嵘颇具窘态,红着脸支吾半晌:“这位……是我小弟。”
尉迟渡:“……”
输输赢赢几局,楚嵘又问了些别的,愣是没打探出那位一掷千金的贵人是谁。
思虑间,眼前猛然落下一道黑影。
周围的赌客们安静了下来,有几位围了上去。本以为是上一赌层的赌客们情绪过于激动,丢了什么东西下来,直到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叫。
“死、死人了!”
赌坊霎时间乱成一锅粥,人们连赌金都来不及捎上,纷纷向外涌去。
她那桌的赌客们亦是,走得急了一不小心撞到了楚嵘。她踉跄了几步,向后靠上一个怀抱。
尉迟渡在她身后,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他的手有些凉,即便已入夏。
楚嵘向后瑟缩了一下,却令二人贴的愈加紧了。
他带着她转了个身,才松开手,退开一步。
“别回头,脏眼。”
她只觉背后寒意直冲上后脑,毛骨悚然。
“是唐与?”
“……嗯。”
“因为生死局?”
“恐怕是。”
鼻翼间触到空气之中弥漫开来的血’腥味,原本热闹的赌坊内,此刻死气沉沉,阴森恐怖。
身后层梯响起了脚步声,很慢很慢,像是吃饱喝足后在丛林中散步的野兽。
“呀。”那脚步近到身后,有人漫不经心道:“把人都吓跑了。”
这声音阴气沉沉,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楚嵘妹妹,好久不见。”
那人负手,慢悠悠绕到二人面前,打了个照面。
是楚何渊,当朝四皇子。
楚嵘没见过他几面,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他的长相层面。
楚何渊相貌阴柔,一副时时能魅住人的模样。
楚嵘生硬地扯了扯嘴角:“原来是四殿下,好久不见。”
楚何渊笑得无害:“上回见面,妹妹还对我笑脸相迎,如今怎么闷闷不乐的?”
这身后死了个人能高兴起来吗!她打心底翻了个白眼。
“不过这赌坊,妹妹以后还是少来为妙。这种地方,指不定会碰上什么登徒子。你说对吗,荆阴侯?”
尉迟渡原本没打算搭理,楚嵘却怕他在嘴皮子上吃亏,上前一步把人往后揽了揽。
“他不是登徒子。”
“那他接近妹妹,是因为什么?”
楚嵘语塞。
“如果不是因为美’色,该不会是想要……妹妹的命?”楚何渊笑眯眯地看着尉迟渡,“楚嵘妹妹可别忘了,他昔日在战场上也曾杀人无数。这外人说的话,妹妹可千万别轻信呐。”
“四殿下别说这些。”比起这个,她更想知道身后那具尸首死于谁人之手,“唐与是你杀的?”
楚何渊耸了耸肩:“话别说的那么难听呀,分明是他手气不好,把命输给了我。”
说什么生死局都是放屁。
唐与杀了李冀,楚何渊又设局杀了唐与。那么李冀到底是怎么没的,死无对证。
唐与在小南县胡作非为,是因为有李冀撑腰。他本人胆小怕事,如果没有人教唆,他怎么敢把他的庇护伞李冀一刀捅死。
怕是楚何渊逼他作赌,是输是赢并无所谓,只要唐与最后的死能够归结于他贪赌,楚何渊便能将此事撇的干干净净,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一个皇子,不能直接出手杀掉眼中钉。于是他就借人之手,除掉肉中刺。但其实他不用出手,尉迟渡也能让李冀死于非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楚何渊当属那阴狠狡猾的黄雀。
她想起来了,那日罗列的三十八个名字中,楚何渊也在内。他妒忌太子亭的储君之位,处处与楚何亭做对,相反的,他也觉得楚何亭在处处针对他。
所以那天晚上,伤害她的人是……
楚何渊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笑道:“算算也有几日了,妹妹左腕处的伤,好点儿了吗?”
楚嵘终于知道,他的声音熟悉在何处了。
楚何渊便是那晚将她丢在河边,想要至她于死地的人。
原来唐与不是他的第一把刀,楚嵘才是。
她双手紧握成拳,看向楚何渊的眼神里顿时敌意满满:“是你……”
这就是所谓的牺牲他人,成全自己?
第12章 钟意我
楚嵘蹙眉看着他。
“我的好妹妹,”楚何渊耸肩,“哥哥我身为庶子,人生处处不得意。哥哥也是别无他法,才想要让妹妹帮我一把,还希望妹妹不要生气。”
楚嵘道:“可你只会因此树敌。”
少了一个李冀,多了楚洛和楚峥,不仅得不偿失,而且更加难缠。楚洛现下虽不参政,可他背后有多少人,连楚嵘都不知道。还有楚峥,平日看上去吊儿郎当,干不成好事,可他那三十年的世子,不是白当的。
楚何渊不是在犯贱呢吗。
“当年洛叔叔也是一位权倾朝野的人物,如今早已不参‘党。二十年前帝位之争,比父皇年长且更有优势的洛叔叔为何中途退出,这么多年了,楚嵘妹妹竟什么都不知道?”
先帝子嗣不多,到最后帝位的竞争者只剩下楚洛和楚煜。当时的楚洛,比楚煜年长成熟,在朝中呼声最大,可最后为什么主动退出,楚洛从未对楚嵘提起过。
可有一点,她想得通。
皇室最为忌惮的,第一功高盖主,第二欲图谋反。
楚洛作为亲王,但凡有一点动作,别人怎么想无伤大雅,重点是皇帝怎么想。楚煜疼爱他们峥嵘兄妹,对楚洛更是恭敬有加,是因为他在用这种方式弥补楚洛。
可那皇位终究是楚洛让给楚煜的,只要楚煜还活着,这辈子最忌惮的就是楚洛。
楚何渊再怎么也是正统皇子,就算这事传到楚洛耳朵里,为了楚峥楚嵘,他也只会选择束手束脚,息事宁人,并不会将此事搬上台面。
这还是楚嵘侥幸逃过一劫的情况下,可若是那晚尉迟渡脚程慢了些,她就那样死在河边呢?按楚洛的性子,必定不会就这样放过楚何渊,到时候激进了些,旁人添油加醋扭曲事实,她哥哥和她爹也怕是凶多吉少。
也就是说,楚嵘不管生死与否,对楚何渊没有本质影响,只要他能除掉李冀。
楚嵘心下气不过,她家为避开纷争,几十年只做了个乌龟壳,如今却就这样被人摆布?
“你欺人太甚。”楚嵘说出此话时情绪不稳,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你根本就是看中我家对你没有威胁,你……”
尉迟渡隐在袖中的手靠了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触感冰凉,楚嵘一愣。那从身体’深处涌上来的无力的怒意,却在尉迟渡一抬一握之间,清醒了大半。
那只手轻轻摩挲她的指腹,似是在安慰:没关系,有我在。
“我可为洛王担保。”他的声音,在这寂静无声的赌坊之内,清亮格外。
楚何渊脸上的笑容凝滞。
众人眼中,楚洛束手束脚,尉迟渡却不。
他父亲尉迟将军在世时为人宽厚,恩惠无数人,尉迟家在朝中颇具人心。现下尉迟渡封侯,作为新贵,每日荆阴侯府的拜帖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如今他这一句担保,便是公开与楚何渊为敌。
“不过是封了侯,荆阴侯该不会真以为能与我抗衡?”
尉迟渡不说话。
“恰巧本皇子也想与新侯交涉交涉,”楚何渊笑得狡黠,“不如一个月后的围猎,你我二人切磋一番?”
尉迟渡道:“还请赐教。”
楚何渊走后,尉迟渡才松开手。
忽然被人放开的感觉,很别扭。
“楚何渊从小就喜欢玩阴招,围猎你……”
“无妨。”
“无妨个屁,”楚嵘骂道,“纵然你是将军之子,就算猎术了得,也挡不过他暗算你。”
尉迟渡轻笑:“郡主担心我?”
楚嵘:“……”
楚嵘:“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