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倨傲在上,死死笼着小姑娘。
喉结滚动,更多的血与汗没入胸膛。
云昭没忍住,抽抽地哭着,擦拭掉他脸上的尘土与污渍,缓缓用唇印上一吻。
“我没事。”他撑着手臂起身,牵过她的手,同样亲了下小姑娘的手背。
两人的举动都不带丝毫情-欲,是劫后余生的欣慰,更是发自心底的信任。
滚烫的泪滴到他手背,褚澜川的心仿佛也被石子砸过,震起一圈涟漪。
“报告——工厂内尚未排查,洞拐请求捉拿云伽。”
“上级允许行动,并准许在必要时间将其击毙。”
就在这时,见情形不妙的云伽躲在隐匿点,抬起手臂进行瞄准。
砰——
一发子弹射出,方向是褚澜川的背后,这下,就算是躲,他也在劫难逃。
在冲击力来临的一瞬间,他再次捂住她耳朵,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
云昭的心跳空了一拍,千头万绪如乱麻交织在脑海里。
他是不是被子弹击中?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巨大的痛苦与自责袭上心头。
褚澜川带着她翻滚了几个圈,其间一路滚过石子路,坚硬的石块几乎能透过布料扎到人的肌肤。
“死不了——”他压低帽檐,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别怕,小朋友,哥哥一直在。”
幸好是强力的防弹衣起到了阻隔作用,否则刚才那一枪,一定会引起大出血。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叫她小朋友。
云昭抱着他,发现眼泪都流干了,眼睛里涩的发疼。
褚澜川居然没死?云伽头一次怀疑自己的判断,他明明瞄准了射击,位置就是背后的左侧。
除非......他穿了防弹衣。
云伽选择采取缓兵之计和心理战术:“褚sir,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他主动发声,暴露位置,只要褚澜川靠近,云伽就会把绑在身上的炸-药瞬间甩出去。
“我告诉你——”云伽继续冷笑:“你的父亲确实不是叛徒,他是个尽职尽责的卧底警察,就是可惜死的太惨了......”
“你们内部的叛徒另有其人,让云桉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所以一怒之下给他注射了甲-基-苯-丙-胺,看他生不如死。不仅如此,他最后杀死的警察,就是那个叛徒。”
云伽笑的愈发猖狂:“可惜谁都不知道,以为是你父亲叛徒,击毙同伴,导致的任务失败,这个世界如此黑白颠倒,褚sir,你说可不可笑......?”
那些埋在边境土地上的过往故事被一一挖掘。
忠骨长埋,英魂不散。
真相等了再久也是真相,公道常在,是磨灭不了的光芒。
“昭昭,闭眼——”他轻声,目光直视前方。
褚澜川修长的指节蒙住了她的视线,暖和的掌心贴着她的眼睫。
那些阴暗面与血腥,他来承受就好。
现在的局势也非常明确,其余的手下全部投降或击毙,只剩下云桉一人孤身作战,只需要将其抓捕或击毙,接着是查封工厂内的所有毒品和制毒工具。
接到褚澜川发射的信号,空军在他的隐匿点附近投下雷区。
果不其然,云桉慌张之下,正好朝他的所在处奔来。
子弹上膛,瞄准,发射——
所有的过程一气呵成,没有更多的犹豫。
连发三枪,尘土硝烟,归于平息。
云桉被子弹击中膝盖,如傀儡跪在地上,接着的每一枪都在折磨他,直到筋肉尽断,最后一枪直击致命,他倒地在血泊之中。
随之坍塌的,是经营了数十年的“毒品帝国”。
没完成的“猎鹰计划”以及打击最大境内外毒品交易行动在这一刻正式宣告结束。
走过善恶的交锋,背负了十二年的沉重,在这一瞬间化为乌有。
温热的液体顺着血与汗蹭到她唇间,一开始云昭以为是血液或者汗水,后来发现不是。
那么苦那么咸,只能是泪水。
他眼圈全红了,气息接近不稳,最后丢掉那把枪,大掌顺着小姑娘的平顺的发丝,叮嘱道:“忘掉,把今天的一切都忘掉。”
第62章 独发
62独发
经历过生死的磨难, 两人的精神状态都已经累到了极点。
云昭无力地垂下胳膊,体力不支地昏睡在这片荒野上。
从此, 这片荒野埋葬了一切过往。
云桉、她的生身母亲、云伽、褚恒,还有许多缉毒警察.....
黑暗完全覆盖,如同厚重的棉被, 盖住了边境的土地。
褚澜川从硝烟中走出来,怀里抱着娇小的小姑娘。
他步步坚定,背脊不曾坍塌一分。
登上由大理直飞江城的军用飞机后,他只跟军机上的医生说了一句话:“拜托了。”
那么激烈的军火交战, 他只用轻飘飘的三个字给概括了。
昏睡的这段时间里, 云昭做了个噩梦,梦见褚澜川替她挡了子弹,再也没有醒来。
再度醒来, 云昭发现脸颊湿润, 枕头似乎也被泪水打湿了。
视线内的窗外万里无云, 白昼敞亮。
她怔怔回过身,伸手去抓什么,才发现抓了个空,右手手背还在打点滴,顺着视角望上去, 药水还剩一半, 看上去像是葡萄糖之类的补给。
幸好,只是个噩梦。
只不过......最后她的记忆只停留在那一只温热的大掌,也不知道褚澜川现在情况好不好?
光这么想着, 小姑娘就努力用左手撑着身体坐起。
病房内窗明几净,另一张床位上的被子跟褚澜川叠的豆腐块儿一模一样。
云昭抬手用手背擦了下眼角的泪渍,发现病房里的电视正开着,不过被调成了静音。
电视上正报道在昨晚结束的收网行动。
主宰中缅边境数年交易的大毒枭云伽被当场击毙,特大缉毒行动查获一百多斤冰-毒以及用来制造毒品的相关装置,本案剩余相关十六人全部落网。
负责本次行动的江城警方会在今晚召开禁毒工作发布会,恰时会对收网情况公之于众。
褚澜川在病房外站了一会儿,见小姑娘一眨不眨在看电视上的新闻,就没狠下心,不想打扰此刻的静谧。
刚醒的时候,昨晚耳边的爆破声似乎仍有回响,只不过现在没有了,他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阳光下的浮尘萦绕她周围,小姑娘眼皮薄薄的,透着淡青淡紫的血管,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让他想到了她十三岁那年,也是如此,清瘦且苍白。
直到新闻结束,他才拧了门把手走进去,把调节点滴速度的滚轮往下移,免得黑色针头打针太疼。
云昭一句话都没说出来,眼睛跟转动的玻璃球似的,在他身上逡巡,似是在确认他有没有受伤。
褚澜川的五官在阳光下分外柔和,还不待反应,他整个人就凑近过来,将小姑娘毫无血色的唇瞧的愈发仔细。
“发什么呆?嗯?”他坐在病床旁边,把青色的橘子剥了皮送到她唇边。
云昭一边吃橘子一边望着他,还是没说话,只不过比起刚才的激动,现在更多的是平静后的温情。
看见褚澜川好生生地在她面前,嘴里的橘子好像也一点都不涩了。
他挑眉,没明白这小孩儿又在玩什么名堂,轻声反问:“不认识哥哥了?”
云昭:“......”
这个男人总是能把恰到好处的氛围给破坏殆尽。
她一只手捏上他肩膀,接着是手臂线条,语气焦急中透露着关心:“褚澜川,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或者有后遗症,不要强撑着......”
毕竟,云昭清楚地记得男人是如何替自己挡住爆破的余震波的,那么长一条石子路,他几乎成了她的人肉垫。
褚澜川静默了一瞬,目光动容。
他用聊胜于无的口吻开玩笑:“本来没什么事儿,别你给捏骨折,那就是你全责了啊。”
小姑娘立刻松了手,生怕刚才真的力气大给他捏疼了。
云昭单手抱着他,气息贴着他耳廓,语气虔诚的让人心动:“褚澜川,让我抱抱你。”
他果真如雕塑不动了,但在云昭视线看不见的地方,男人的眼圈同样泛着红。
行动开始前,有多少次边抽着烟,想着会不会有一天再也回不来。
所有的提心吊胆在这一个拥抱中化解。
心情像是由漂浮在洱海上的游艇转为脚下这片坚实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