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训斥嘛,不就是走个过场。
因此他面色和缓,语气也不是很严厉的,就问着下面跪着的少年:
“虽说你不想去冰嬉,但到底也是去了,如今害的那些百姓心血被废,你们还要驱赶他们,竟有人去提督大人那告了一状,到底还是你们做错了,你可知错了?”
这次时清不扯着江立业说事了,痛痛快快就点头承认:
“儿子知错了。”
他跪的板直,白皙面容上满是认真,虽然一看就生的娇气,身上衣衫配饰也是无一不精,但软糯声音却清晰的很,在场的人也听的清楚:
“当时那些百姓哭起来的时候儿子已经知错了,却怕扫了姐夫的兴致没说离开,这是一错,见姐夫派人赶人,于心不忍还将自己的银两散给他们权当做是赔偿,以为能够用钱解决,这是二错,儿子犯了这两大错,实在是不该,请父亲责罚。”
旁边的江立业听了,恨不得扑上去咬死时清。
这小子是在认错吗?
这分明是一边夸耀自己,一边又不停地把锅往他身上甩啊。
他张嘴要说话,上面坐着的提督大人却已经开了口:“哦?这么说,你还赔偿了那些百姓银两?”
江立业在同辈人中狂傲,却不敢在又是长辈又是官身的提督面前多做什么,见他都开口了,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了嘴。
就这么铁青着脸,听着时清那小子在那瞎几把扯淡。
时清特别确定的回答完了,白皙面上又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讪笑,低下头,软糯声调有些心虚道:
“只是我从前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因此只将银两分给了近前百姓,许是有百姓没分到银两,这才告到了大人您这里。”
他之前那理直气壮的小样子就已经够让人觉得他是不心虚了,如今又平添了几分少年独有的羞涩,提督大人不免就对他多了一些好感。
他之前是听说过时清的,也知道这位小少爷在鹤城里是个什么名声。
之前还觉得许是被家里惯坏了,又是个横冲无忌的。
如今看来,虽性子的确有些张扬,但那可能大多也是因为年纪的关系。
少年郎嘛,张扬才是对的。
再说了,时清虽张扬,在大是大非上面却看着不错,还知道去护城河冰嬉可能会打扰百姓,也知道花钱让百姓安心。
只是年纪到底还小,做事考虑的不妥当,这才没将所有百姓都给安抚住,让人跑到他那儿去告了一状。
不过,与江立业比起来,他已经是很不错了。
毕竟年纪还小,哪里能事事都考虑周全呢。
自觉地在心中为时清开脱完了,提督大人望向底下跪着的少年视线就柔和了不是一点半点。
真是个不错的孩子啊。
他点点头,对着时清道:“你做的已经不错了,无须自责。”
刚说完,便见着底下的少年似是膝盖下有什么东西一般,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当即问道;
“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小少爷本还在脸上露着忍耐神情,见他问了,也不遮遮掩掩,只在漂亮的脸蛋上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声音软软的,仿佛在跟亲近的长辈撒娇一般:
“小子自小娇生惯养,从未跪过,今儿天气又冷,跪的时间长了,膝盖有些发疼。”
“混账!”
坐在上方一侧的时父板着脸就骂了:“在家里娇惯些就算了,怎么在提督大人面前也是如此,给我跪直了!”
小少爷顿时满脸的委屈,委委屈屈的收了脸上讨好笑容,扭着身子跪直了。
那副可怜又不敢多言的小模样,配合着那委委屈屈的神情,以及讨人喜欢的漂亮脸蛋,提督大人看着,不光心底没觉得他没规矩,反而觉得这少年是真性情。
他自己是曾经有个孩子的,因为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养的小心翼翼的生怕有了半分错漏,那孩子也跟他亲近,结果养到了十五岁,还是死于一场风寒。
虽然他表面上从没显露出来,但其实对年岁差不多这么大的少年郎,提督心底多少都是有一些移情的。
尤其是像是时清这样,愿意像是对待长辈一样跟他撒着娇的,也更加能让他想起自己的儿子。
他神情和缓下来,对着时父道:“何必这样训斥孩子,他年纪小,又是从小娇生惯养,吃不得苦头不是很正常吗?”
时父面上一本正经,表示“不行这个逆子居然敢在大人你面前放肆不能轻饶了他”,心底却不是这么想的。
要不是为了能堵住在场人的嘴,让提督别怪罪时清对上不尊,他肯定不会这么骂儿子啊。
毕竟时清之前都说了,他不想去冰嬉,是江立业非要拉着他去。
他儿子,那可是受了委屈的!
他这边心底七想八想,那边的提督大人却是越看时清越喜欢,索性直接开口:
“既然你不习惯跪着,来人,赐座。”
这要是换成其他少爷,肯定要惶恐推辞,但是到了时清这,小少爷当即脸上委屈的神色一变,冲着提督露出了一抹大大的讨喜笑容。
干干脆脆的站了起来,软糯声音里充满了亲近:“多谢大人体恤。”
凳子被人搬来了,他丝毫不客气,一屁股就坐在了上面,笑的跟花开一般。
时父看着儿子的笑容,脸上的神情一抽一抽的。
这小子,还真是不见外。
当这是自己家呢。
“逆子,你这像什么样子……”
他还没骂呢,提督就先截过了话来:
“不必说孩子,他本就没做错什么,既然没错,又何苦要他跟着一起跪。”
这话一出,算是官方盖章没做错什么的小少爷越发理直气壮,坐在凳子上一脸的坦然。
身后的少爷们:“……”
江立业:“……”
倒是没人出来反驳。
那些少爷们是打定主意不掺和进两人的斗争中,反正他们打架就打架,小虾米们是不可能去当炮灰的。
江立业则是脑子渐渐清醒了。
他将事情在脑海里转悠了一圈,发现自己还真没办法证明是时清说去冰嬉的。
首先,身后的那些少爷们肯定是不可能帮他作证的,这些就是一群墙头草,平时里立业立业的叫的欢实,等到真的出了事,一个个跑的比谁都快。
然后,时清也的确是在外面跟他说了不想去冰嬉,也明确说了是怕打扰百姓,当时人来人往那么多人听到了,就算是他坚持,结果肯定也是他江立业在撒谎。
再加上在护城河上,时清抢先一步给了钱。
三件事加在一起,竟是让他完全没有将事情真相摆出来的机会。
而偏偏,他沉默了,面前的小少爷却还是不放过他,仗着江立业跪在地上而自己坐在高高凳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那软糯声调,软绵绵的招人恨极了。
“姐夫,你要是还非要冤枉我的话,就让大人派人出去查查不就好了,大人明察秋毫,若是你真的没做,肯定是不会罚你的。”
他眨眨眼,白嫩脸蛋上显出几分委屈来:“又何必将错都推到我身上来,我身子骨弱得很,若是解释不清了,大人要打板子,如何能挨得住。”
这话一出,时父立刻就紧张起来了。
别看他总是逆子前混账后的,对着时清这个儿子,他可是比谁都要小心呵护的。
从小到大,哪一次时清生病,他都是不合眼的守着,监督着大夫看病的。
时家就这么一个少爷,若是出个什么事,他打拼下来的这诺大家业,辛苦的在鹤城里弄出了这么高的地位,那没人继承,不都要成泡影了。
他连忙眼巴巴的就看向了提督,小心翼翼的说着:“大人,我这逆子虽看着身子还好,其实他自小便是个身子弱的,若是真的做错了什么,您可罚他别的,可千万莫要打他。”
原本还在心中气着的江立业听着时父这样说,心底嗤笑。
要不怎么养出了时清这样一个说谎话都这么理直气壮义正言辞的霸王性子呢。
儿子那是用来娇惯的吗?又不是女孩,这么大的个少爷了,还娇惯成这样。
提督大人定然心中觉得他不会教子了。
江父差不多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时父平时看上去挺精明的啊,怎么到了儿子这,就关心则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