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还是庶女,一直跟着姨娘在院子里住着的,一年来十次面都见不着,哪里有小时候住在住院,被自己抱过哄过,又带着出府玩过的溪姐儿亲。
他越想越觉得这说不定就是江立业针对他们时家的阴谋,说不定江家也掺和了一脚。
任谁不知道的,他们时家可是江南有名的富户,也许往日里时家是有钱,却也怕当官的,可在如今这个世道,只要往盛王那积极送钱,他们就是有背景的。
如今这世道,除了军权,那就是钱和粮食顶顶重要,时家是江南搬来的,又是商户,为什么能在鹤城这么快就立稳了?
还不是靠的钱!
那江家虽然是鹤城的本土势力,却是没时家财大气粗的,当初时家刚来鹤城,江家压力山大,可是狠狠地打了一番擂台。
要不是他们是本地人,到底有些底子,打起来两家都吃亏,时家怎么会和他们家联姻,早就把他们挤下去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时江两家都联姻了,这江家竟然还狼子野心包藏祸心呢。
这是打量着他们时家好欺负还是怎么着。
“老爷?”
时夫人小心的捏着帕子,望着时父难看的脸色,连忙一脸担忧的伸出手去抚他的胸口:“别气别气,看你脸色都不对了。”
时父回过神了,神情又恢复平常:“无事,清哥儿,你可是确定是江立业推的你?”
“自然是的。”
小少爷依旧是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靠在墙上懒散的歪着身子,软糯声调拖长了,平添了几分天真乖巧来:
“爹爹不信,问江别余就是了。”
他指了指地上后背一身血污的男人,关注点从进门就一直放在夫人和儿子身上的时父这才发现地上还有个人。
他拧眉看向这个奄奄一息,怎么看怎么凄惨的人,怀疑的看了看不争气的儿子一眼。
姓江的,又是人证。
时清不会是弄了什么私刑吧。
小少爷一接触到他怀疑的眼神,立刻秒懂,懒洋洋的就撇清了:
“爹你可别这么看着我,我把他带回来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了。”
是带回来的时候就是这样。
毕竟时清是在带回来之前打的人。
江别余又暗着眼看了一眼时清,见小少爷赤着脚站在厚实地毯上,白皙修长的细嫩手指还抱着手炉,望着他看过来了,时清微微抬抬下巴,精致眉眼中透露出了自信。
他自信江别余不会说出真相。
江别余的确是不会说出什么,他复又垂下眼,一副自己是透明人的模样。
时夫人见儿子开始了,连忙也跟着一起:
“可不是,老爷你看看,他们江家的人多狠啊,这还是江立业的亲弟弟的,虽说是个庶子,那也是血脉至亲啊,竟是活活打成了这样,还、还逼着我们清哥儿动手,可怜我清哥儿,胆子本就小,若不是让他们吓到,也不会一回来就发了高热……”
时夫人那哭声又小声的起来了,她哭的好听,倒是不怎么烦人,因此听在时父耳中,也跟着对江家起了一股厌恶。
还有一点嫉妒。
他这么努力的开枝散叶,这么多年来也只得了时清一个儿子。
江家人丁兴旺的,连推人出来背锅都是用的男丁。
怎么能不让时父嫉妒。
虽然他嫉妒的这个点有点不对,好在也是按照时夫人所想的去想了。
时夫人又开始啜泣:“可怜我们溪姐儿,千娇万宠的长大的,没想到竟是嫁给了一个这样的浪荡子,弟弟要为她出头,还被打成这样。”
时父的神情一会变成了对江家和江立业的愤怒,一会又变成了对时夫人的怜惜,偏偏他又不是个会哄人的,只站在那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还是时清说着:“爹爹你看娘亲都哭成什么样子了,还不快哄哄娘亲,她本就有心绞痛的毛病,若是一会太过伤心发作了怎么办。”
心绞痛,时夫人是有这个毛病的。
只是这个毛病从一开始就是她在时父面前扮柔弱的手段,如今被儿子一提醒,立刻就脸带泪痕的手轻轻按在了心脏上,轻蹙眉,一副很难受的模样。
时父吓了一跳,又得了儿子提醒,连忙上前扶住了夫人,柔声哄着她:
“快别哭了,再吓到清哥儿,你我回院子里去好好商议商议此事该如何。”
时夫人见好就收,柔柔弱弱的点了头:“我听老爷的。”
时父也顾不得别的,小心亲手扶着夫人往外走,站在门边的丫头立刻上前掀开帘子。
时清见他们走了,转身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下令:“快点送点吃的来,我可快要饿死了。”
刚说完,在外面听到这不争气儿子话语的时父又掀开帘子探出半个身子,面容严肃,训斥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这些时日不准离开屋子,好好的给我看书,你看看人家刘家的哥儿,一个个都……”
外面又传来时夫人的娇嗔声:“老爷,你快扶着点我。”
“诶,来了。”
时父连忙回头答了一句,夫人在后面催,现在也不是教训儿子的时候,他只能瞪了一眼满脸“我听不到听不到”的时清,放下帘子恨恨出去。
至于地上的江别余,时父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江立业能让时清把被打成这样的江别余带回时家,就说明了他在江家也没什么地位。
时父心里还生着气,也顾不得这么一个没什么地位的庶子。
时家的男女主人都走了,这屋子里的老大就只剩下了时清一个。
他这下可是松快了,放下手炉端起桌上的凉水就要喝。
“诶清哥儿,这已经放冷了,不能喝。”
他一将杯子放到嘴边,立刻就有三四个丫头满脸焦急的要上来拦着。
时清:“里头又没毒,我喝一口怕什么。”
小少爷说完了,不顾丫头们的小心阻拦,径直喝了那杯水。
喝完了,这才丢了手炉,又很感兴趣的重新跑到了江别余身边,蹲下身,伸出还带着一点烫意的软乎乎小手,拍了拍男人的冷硬脸颊。
“你多少岁了,我怎么从来没在江家见过你?”
也许是因为他的手太软,又也许是因为时清那软软糯糯的调子实在让人提不出排斥厌恶,江明明被拍着脸,江别余心中却无多少被侮辱的感觉。
他垂着眼,像是一条不得不暂时避开锋芒的野狼,藏住了獠牙,温顺极了。
“十八了,之前一直跟着姨娘住在院子里。”
小少爷对他的温顺果然很满意,伸手摸了一把他的头,又在感受到江别余发上还有干涸血迹时嫌弃的收回了手。
几乎是他脸上一露出嫌弃,旁边就有丫头赶忙往盆里倒水,确定水是温热的后,又快速送到了时清跟前。
他也很习惯的就这么伸手进去,自己不动,另外有丫头小心的为他轻柔洗着手,保证那细长白净的每一根手指都干干净净了,这才接过旁边丫头递过来的柔软毛巾,细致的一点点为时清擦干。
擦干了还不算完,又接上另一个丫头,手上捧着护手的软霜,小心为小少爷白白嫩嫩没吃过一点苦的手擦上。
就洗个手,时清一句话没吩咐,前前后后竟是有四个丫头为他服务,全程无声又恭敬。
而时清脸上也没什么得意炫耀的神情,只一派的理所当然,仿佛自己不被这么细致的照顾,竟才是不对的一样。
他这也算是切切实实为江别余展示了什么叫做千娇万宠的小少爷。
江别余也的确还是第一次见到时清这样,被当做小祖宗一样伺候的小少爷。
江家是军户出身,府中也没时家这么多规矩再加上江家虽然身份地位是有了,于钱财上的确是远远比不得时家的,自然也不会养出这么多丫头小厮。
江立业那种嫡出的少爷也只是风光一些,如江别余这样的庶子,每个月的月例少的可怜还要被一些下人拿走。
毕竟江家孩子多,不稀罕一个区区庶子。
哪里像是时家,万贯家财也只得了时清这么一根独苗苗。
上上下下,都是恨不得小少爷掉了一根头发都要如临大敌的。
江别余面上还是那样的温顺,心底却在冷静算着如今形势。
时清认定了江立业是故意推他下水,还带着时夫人时父一起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