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面，于明依旧垂头坐在那里，他长得瘦，而且个子不算高，看起来像是随时要从椅子上贴下去。
乔茵回到对面坐下，之前准备好的问题基本全部作废，她大脑快速运转，吸着鼻子快速抛了个问题出来：“人不是你杀的对吧？”
那两人同时看她。
乔茵继续问：“那你为什么要承认？”
这个问题刚问出来，她突然就想到刚才于明说的那句话：判了死刑，然后和他一起死。
乔茵似乎突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她扯了下唇角：“因为有一个把你养大从小就疼你的奶奶，狠不下手自杀，所以想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安心地解脱吗？”
一连几句都是质问的语气。
问完之后乔茵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病，她就一个记者，结果反倒把警察该问的话都给问了。
陆期听得一脸懵逼。
乔茵抬头看向对面：“我有说错的吗？”
沉默，还是沉默。
只要当事人自己不承认，她今天问的所有问题，大好的所有腹稿全都不能见报。
就在乔茵以为自己这次要无功而返的时候，那人点了点头，目光空洞语气清淡：“没有。”
乔茵眼眶里悬了半天的眼泪突然就滚了下来。
不是对自己一周忙活有了结果的喜极而泣，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放松感。
乔茵收了录音笔，“明天会重审，你自己考虑一下吧。”
说完也不再看于明一眼，她拿好了东西起身出门。
走廊依旧安安静静，陆期慢了几拍才跟上来：“乔姐姐，刚才谁给你打的电话？”
他和于明还是老同学，刚才问话的时候硬是连个屁都没问出来，结果乔茵就出去打了个电话，再回来就跟开了窍一样，问的问题句句都在点子上。
陆期感叹：“你刚才是出去拜了佛吧？”
乔茵被他逗得笑了一下。
可不是拜了佛么……拜了纪寒声这尊大佛。
-
乔茵中午一点多才回到报社。
外头天热，她没什么胃口，干脆连午饭都省了，接了凉水不停的喝。
小黑和陆期又出去跑社区了，办公室就她和陆夏两个人，都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四月中旬，北城气温飙升，办公室里已经开起了风扇，呜啦啦地轻转。
陆夏敲键盘敲得手累，抽了空停下休息几分钟，转头问乔茵：“小乔，于明那事到底什么情况啊？”
乔茵一边听录音笔记录的采访，一边编写稿子，简单几句话把大概解释了一遍。
其实就是一对打算殉情的情侣，因为后者狠不下心自杀，所以硬生生把自己伪装成了一起谋杀案的凶手。
陆夏听了唏嘘：“果然男男才是真爱吗？”
乔茵敲键盘的手一顿，转头白她一眼：“男女就不是了？”
“是是是……”
陆夏立马开口，“我看得出来，纪总对你是真爱。”
乔茵：“……”
“陆期前两天还说，有次坐飞机看见你和纪总坐在一起……”
乔茵抬眼看她。
“纪总趁你睡着的时候亲了你一下，把你耳钉都亲掉了。”
第45章 勾引他。
可能他们这行都有个优点, 说什么都跟讲故事一样, 陆夏短短几句话下去, 乔茵脑袋里的画面感就出来了，而且越发有清晰的趋势。
乔茵不自觉抬手摸了摸右耳垂，耳钉已经被戴上, 棱角分明，坚硬冰凉，两厢一对比, 越发显得她耳垂有些烫。
她当时以为是自己睡觉不老实, 所以睡着的时候不小心给碰掉的。
现在被陆夏这么当面说出来，整个事情瞬间变得不那么纯洁了。
陆夏笑眯了眼, “小乔，你当时真的没感觉吗？”
废话。
有感觉还能叫“趁她睡着的时候偷亲”吗？
乔茵抿了下唇角, 刚要白她一眼，结果眼睛眨了一下后, 突然愣住。
她当时……可能是有那么点感觉的。
虽然也只有那么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点点。
她睡眠不深，睡觉的时候口干舌燥，然后……好像梦见自己喝到了水。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 纪寒声吻她的时候, 她说不定还不自觉地迎合了他。
乔茵表轻稍微滞了一下，再回答时已经没有多少底气了：“我不知道。”
到底是女孩子，脸皮薄了那么一点，陆夏见她没说几句话耳根就红了，还以为她是害羞, 扯了话题道：“于明的稿子写得怎么样了？”
乔茵思绪还停留在飞机的偷吻上，愣了一会儿没反应过来，直到陆夏伸手扣了扣她的桌子：“干什么？回味呢？”
“闭嘴。”
乔茵回神，转头看了眼电脑屏幕，“写得差不多了。”
无非就是澄清一下事情的真相，再附带上钱包里于明和那人的合照。
乔茵拖着鼠标把稿子拉到最前面，一句句地往下重新通读一遍。
因为新闻稿对字数有要求，占得篇幅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所以语言必须做到精炼，有一句话都不行。
但是乔茵看过一遍之后，觉得自己写的稿子有一半都是废话。
也就是一共两千字，她至少还需要删掉一千字。
陆夏也在整理自己的稿子，一边整理一边问：“可以排头版给大标题了吧？”
乔茵把耳边垂到肩膀上的碎头发给掖到耳后，实话实说：“不确定。”
同性恋这个话题敏感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虽然新闻是大新闻，但是具体版面会占多少没人说得清。
乔茵看了眼稿子后面——尤其在自己写了一半篇幅同性恋的国内现状的情况下。
她甚至怀疑，这篇稿子会不会过都还是个迷。
陆夏倒是懂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就多写一个稿子备着吧，万一真不能用也不用手忙脚乱地再现编。”
乔茵点头，刚点完又郁闷起来。
她这几天就只顾着跟于明的新闻了，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其他大的小的新闻半点儿没注意。
陆夏盯着她看了几秒，“怎么了？”
乔茵两手一摊，颇为无奈：“没别的新闻线索。”
“那就写纪总飞机上偷吻小姑娘。”
乔茵：“……”
“我敢保证，你要是真写这个，纪总绝对选择让你过于明的稿子。”
乔茵面无表情：“滚。”
-
乔茵把于明的新闻稿删删改改几遍之后，最后定了稿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
已经下午三点多，再出去现找个新闻也来不及了，乔茵干脆就自暴自弃地坐在座位上玩起了游戏。
她对这玩意儿没有瘾，玩了十几分钟就觉得无聊，兴致缺缺地退出游戏。
陆夏刚好洗好了水果回来，递了几颗樱桃过来，“真不写？”
“什么？”
乔茵愣了一秒，意识到她说的纪寒声的时候，手一抬，把樱桃梗扔了过去：“不写。”
她又没病，写这种稿子给自己找不痛快。
“行了不写就不写，我上周多写了稿子没用，回头你改改后面标注的作者名字，如果于明的不行就先凑合一下。”
乔茵眼睛一亮：“哪个稿子啊？”
“就跟小黑经常写的差不多。”
“那是什么稿子？”
“就是每次开会都要被纪总批的那种。”
“……”
总比到时候真交不上稿强。
乔茵思考两秒，就两秒，她决定退而求其次，暂时把陆夏的稿子拿来充了数。
下午五点一刻，乔茵把备用稿重新编辑了一遍之后，合着于明那个稿子一起发到了编辑的邮箱。
没过几分钟，编辑微信戳她：【小乔，你这个可能过不了，我给你再删一下？】
乔茵：【先这样吧，如果过不了就用另一篇。】
编辑：【另一篇……我看你是找骂。】
乔茵发了个欲哭无泪的表情。
编辑：【行吧，那就先这样，反正纪总到时候会审核签字。】
乔茵：【谢谢姐。】
那头不再回复，像是替她去检查稿子了。
乔茵嘴角翘了一下，然后又发了条消息过去：【姐，纪总回来了吗？】
【回来了吧？】
那头停顿了一会儿，【没回来就让其他副总审批，反正都不太好过，纪总那边尤其困难。】
什么都没问出来。
乔茵本来都打算自己去问纪寒声了，结果刚点开他的微信，连字都还没敲上去，界面就一变，伴随着震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