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宝青语速不快,吐字极为清晰,婆子听着这挑不出什么错来的问话,后背冷汗都下来了。
婆子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这位大奶奶,可不是个傻的,精着呢!
这几句话,句句都是坑!
婆子流着冷汗,挑了个好回答的:“回大奶奶的话,冰窖一直是二夫人管着的,并非出了错,实在是今年酷夏,比去年要热不少,这冰还是按照往年的量来存的,就有些不太够了……”
姜宝青轻笑一声:“我虽然出身草芥,却也知道,这冰窖的存冰数,是要估算天气的。像是去年夏天不太热,这一张一弛,今年夏天必定就会热一些,去年冬天提前藏冰的时候,就应该多藏一些。你也说了,冰窖一直是二夫人管着的,京城谁人不知,二夫人持家有道,这冰窖不过是提前藏些冰的事,这么简单的活儿,二夫人怎可能出错?嬷嬷唬我呢?”
姜宝青说得轻描淡写的,那婆子听得却浑身发冷。
这个平民出身的大奶奶,对这冰窖的事……门儿清啊!
姜宝青见那婆子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的,煞是有趣,她笑了一声,挑着眉问那婆子:“嬷嬷方才说冰不够,可是在说二夫人管理上出了错?”
婆子自然是不敢说这是二夫人的错,她有些躲避着姜宝青的眼神,不自觉的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大奶奶说笑了,只不过是底下的人出了些篓子罢了。”
姜宝青点了点头,顺着婆子的话往下说:“底下的人出了篓子,导致我同大爷在这么热的天没有冰用。我还好,只是我家夫君,在外面辛苦忙了一天的公务,回来竟然连块冰都用不得……”姜宝青蹙起眉,“我家夫君怎么说也是朝中一品大员,怎么能受这等委屈?”
婆子忙道:“大奶奶说得极是,这不我们二夫人让我们从她的份例里拨了些冰,送了过来么?……大奶奶,咱们说这话的功夫,这冰都要化了,让我们给您抬到院子里放冰鉴去吧?”
姜宝青微微一笑,抬了抬手,止住那婆子:“慢着。既然是公中少了我们的份例,那也没有让二夫人拿自个儿份例补贴我们的说法。”
婆子见姜宝青说什么都不肯受这一桶冰,也急了:“大奶奶,嗬,我们二夫人管着中馈,这出了问题,她拿自个儿的份例来补,是体贴您跟大爷呢,您这推三阻四的,是不是看不是我们二夫人的东西啊?”
姜宝青见这婆子终于急了,不动声色的笑了下:“嬷嬷也莫急,公中的东西是公中的东西,既然这冰按照份例到了二夫人手上,那就是二夫人的,再拿出来给我们,算什么事啊?说来也算我跟夫君倒霉,我们倒也不是贪热乱用冰,只是大家伙儿都有的份例,偏偏到我们这,就没了。还要二夫人从她的份例里分一部分补贴给我们,旁人听了,指不定说我们小夫妻俩有多贪凉呢。”
婆子目瞪口呆,她又不是傻,听不出姜宝青这话的意思。
这不就是在说,二夫人管着中馈,却最后再给大爷大奶奶分东西,导致他们还得从二夫人手里捡剩下的!
这话若是传出去,那可比什么“二夫人体恤不耐热的晚辈,分给晚辈冰例”这种话要难听多了!
婆子终于明白了姜宝青的意图。
二夫人想给这大奶奶大爷泼个“抢长辈冰例,不敬长辈”的污水,可这大奶奶,不仅没老老实实的站在那儿挨泼,还非要反泼回去,泼二夫人一身“管家不善,欺凌子侄”的污水!
第六百三十六章 我都陪你
姜宝青的话也已经点到了,她微微一笑,见那婆子反应过来,冷冷的喊了一声:“郑南,觅柳,把这位嬷嬷给送出入景轩!公中不给我们入景轩分冰炭也就罢了,总不会热死!”
郑南眼明手快的一把提起那装满了冰块的冰桶,颠都不带颠一下,步伐极为稳当,抢先一步出了院子。
两个抬着冰桶进来的小厮见着那个腰似杨柳的小姑娘,气都不喘一下单手提着冰桶就走的背影,看得目瞪口呆的。
这下子,那婆子想耍赖直接把冰桶给放到院子里都没办法了。
觅柳脸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微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将那婆子并两个小厮,请出了入景轩。
婆子没办法,只得示意那两个小厮,把那桶冰块抬上,往回走了。
容嬷嬷这才笑着出声:“本还想提醒大奶奶,莫要接了那桶冰,现下看来,倒是老奴多虑了,大奶奶心眼明亮,断断不会吃这等暗亏。”
姜宝青也有些无奈:“这文氏也是有意思,怎么说也是侯夫人,偏生总想着玩这种魍魉手段来膈应我。”她笑了下,“既然她这般做了,也别怪我不客气。”
她这刚从德荣长公主的别庄回来,这文二夫人就想着用冰例的事给她来个下马威。
姜宝青大概能想到是为着什么。
八成是德荣长公主在宴席上那番“你该帮你二婶分忧”的话,传到了文二夫人耳里。
这也不奇怪,京城这些权贵之家关系盘根错节,参与德荣长公主府上的那些个夫人太太们,未必没有跟文二夫人交好的。
只是,这文二夫人竟这么忙不迭的给她一个下马威,这是生怕她夺权?
姜宝青抚掌而笑。
有意思,外头那秦书辛的人都闹到府门口了,这文二夫人还有闲心来找她的茬,她倒是也不能辜负文二夫人这“殷殷期望”。
她既然这么怕她去夺权,那她就真的夺给她看看好了。
……
姜宝青虽然辞了文二夫人那边的冰,却总不能让宫计跟自个儿热着的,她想了下,准备还是先去书房看看宫计。
宫计有两间书房,一间是府里头在外院给每位爷布置好的。只不过宫计几乎从来不去那儿;还有一间书房便是在入景轩中,推窗正好对着一排摇曳的垂柳,风景视野都很不错。
姜宝青过去的时候,远远的看着,宫计书房的门正大开着。
看来不是在处理什么要紧机密的公务,应该也扰不到他,姜宝青放心的上前。
只是还没到门口,就听得书房里隐隐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大爷,这茶水有些凉了,奴婢给您换一杯去。”
这声音柔情万种的很,不过一句话几个字的事,她这般清晰的咬字出来,竟颇有几分让人心旌摇曳的感觉。
姜宝青顿下脚步。
觅柳小心的看了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姜宝青,只觉得头皮都有些发紧。
“我倒不知,她还有这本事。”姜宝青有些玩味的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迈步上前。
姜宝青迈进屋子,就见着丁香正端着一杯茶水,似乎要奉给在案前写着什么字的宫计。
丁香见姜宝青进来,脸色一变,手上一抖,差点洒了那杯茶。
“大奶奶……”
明明什么事都没有,丁香脸上偏生一副被捉奸在床的模样。
姜宝青眯了眯眼睛。
摆出这副欲盖弥彰的表情来,这是想让她跟宫计闹起来,好让宫计觉得她无理取闹,然后趁虚而入?
姜宝青慢慢的笑了。
宫计这会儿却已经从书案后绕了过来,走到姜宝青面前,上下看了看:“……身子可有哪里不舒服?”
姜宝青睨了宫计一眼,悠悠道:“还好。”
夫妻俩这一来一往的对话,没有一个把一旁端着一杯茶僵在原地的丁香放在眼里。
觅柳趁机拉了丁香一把,声音压的极低,却是罕有的厉声:“在这傻愣着做什么?咱们先下去。”
说着,也不等失魂落魄的丁香有什么反应,半扯半拉强拽着丁香的胳膊,把她给拽出去了。
姜宝青眼角余光看着丁香一脸不情愿的被觅柳拉了出去,嘴角翘了下。
宫计却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抬手扳了下她的脸:“看什么呢?”
姜宝青任由宫计把着她的下巴,冲他嫣然笑了下:“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一桩事。”
宫计被姜宝青那嫣然一笑差点给迷花了眼,他眼神炽热的看着姜宝青:“夫人想起什么事了?”
声音还有些哑。
姜宝青没好气的嗔了他一眼。
她自然是明白宫计这脑子里定然想的是什么黄色废料。
她拿起放在小几上的茶壶,没理会丁香被拖走前放到书案上的那一杯茶,而是换了个新的杯子,重新给宫计倒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