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也是苟婆子建议妇人,带娃来县里头看一看。
她哪里听过“黄汗”这病症?
她一听得那大夫把病症名喊了出来,激动的瞪大了眼睛:“那,那我家凤儿是不是有救了?”
那大夫一脸纠结的回想医书里头怎么治黄汗,半天才背出一长串药名来,背完以后又是以拳击掌:“就是这个!没错!”
里头不乏人参鹿茸等滋补之物。
姜宝青听了简直头大,这么冗长无用的药方,到底是什么医书传下来的?
里头管事的药材就只有黄芪桂枝芍药生姜甘草,其余的什么葶苈子、茵陈篙、大黄、栀子一类,虽说也是治伤寒发黄的,但跟小凤儿脉象体现出的病症对不上好吗?
还有,眼下小凤儿哪怕在昏睡中都憋的脸色通红,起了高热,需要大椎、曲泽、合谷、委中点刺放血来应配合处理才是。
这么简单的针灸配合法,这大夫怎么连提也不提?
姜宝青微微皱着眉头:“不用针灸吗?”
那大夫却是一脸错愕:“针灸……是什么东西?”
轰隆隆!
姜宝青被这句话给惊得差点魂飞天外。
这大夫虽说水的很,但好歹也是能背出点不靠谱医书的人,怎么来了句“针灸是什么东西”?
只要但凡有点医疗常识的人,都不应该问出这种话的啊!再忆及之前那医馆里头,坐堂的老大夫看了半天病患,都未曾有一例针灸……
那么,这个问题的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姜宝青的心砰砰砰剧烈的跳动着,耳朵里听到的都是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这个时代,没有针灸!
这个时代,竟然没有针灸!
作为针灸世家传人的她,自然明白,这个时代没有针灸,对她来说,是多么大的一个机遇!
当然,也是一桩多么大的险事!
在这种皇权至上,一言可以定他人生死的时代,你某项可以救命的技艺比较突出,跟只有你一个人会某项救命的技艺,这完全是两码事!
姜宝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再也不想像上辈子那样,因着她的银针之术太过拔尖,成了别人权力牢笼里的金丝雀!
姜宝青的脑子里念头纷纷杂杂,那大夫还在那追问:“针灸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姜宝青回过神,强撑着一笑:“我从前生过病,怕是听过的书太杂,记混了。”
那大夫嘀咕几句,便把“针灸”这个新鲜词抛到了脑后,大笔一挥,开始开起药方来。
姜宝青心里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针灸,目前来看,怕是不能光明正大的现于人前了!
妇人哪里知道姜宝青的心理历程,她见那大夫没有强调诊费很贵就去开药方了,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又有些忐忑道:“大夫,我,我身上没多少银钱……”
她话还没说完,那大夫大手一挥:“这病症不算我看出来的,就光收你个药费行了。”他噼里啪啦拨着旁边的一个算盘,最后报出一个数,“四两二钱银子!”
比之前回春堂报出的十两银子几乎少了一半,但这个价钱,也让妇人变了脸色,她嚅嚅道:“大夫,我,我暂时没那么多银钱,能不能再便宜些……”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大夫有些为难:“这已经是很便宜了啊,你看这些药材,都很贵的啊。”
姜宝青收拾好了心情,凑过来看了下那张药方。
这大夫学艺不精,这笔狗爬似的字,倒是跟很多大夫都如出一辙。
姜宝青辨认了半天才都看出都写了些什么。
跟方才那大夫背的药方子内容一模一样。
姜宝青扶额,刚才她就听出来了,药方子里头的药材,有许多都是可以剔掉的。
不但白白花了许多冤枉钱,这方子里头一些药性强烈的药材,对小儿也并不适用。
刚要开口指出时,姜宝青又是一愣。
眼下她应该只是一个“傻病刚好”的十三岁山村小姑娘啊。
若说认出黄汗,还能勉强推到哥哥之前给自个儿读过的书上头。
那现在,这个“傻病刚好的十三岁山村小姑娘”又要删减更改药方呢?
若是传出去,谁不起疑?
姜宝青闭上了眼睛,心里默念,不要怪我自私,我只是想好好在这个时代自由的活下去。
我要当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我要当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我要当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在心里头足足默念了三遍给自个儿洗脑,姜宝青这才睁开了眼。
然而看到妇人那张绝望无助的脸,还有小凤儿昏睡中都烧得通红的小脸,她顿了顿,还是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姜宝青做出一副符合年龄的天真无邪的模样,问那大夫:“大夫,我刚才听你说还有人参鹿茸呢?我哥哥说人参鹿茸老稀有了,乃是大补之物……是不是很贵啊?”
那大夫连连点头:“可不是嘛,这药方子贵是因为里头都是好东西啊。你看这人参鹿茸,多补啊。你家娃那小身子骨这次生病受罪啊……”大夫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嘶”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不对啊,这娃脉象虚浮的很,人参鹿茸这么补,她虚不受补反而影响发汗。”他念叨着,眼睛一亮,大笔一挥将药方子上的“人参三钱,鹿茸一钱”都给划掉,噼里啪啦又打起了算盘,算出个价格,“给一两四钱就好了!”
(本文治病部分都是从古籍上找的资料,纯属为了小说的艺术创作。大家身体哪里有不适一定不要自个儿瞎折腾,一定要及早去正规医院啊!)
第三十一章 真金贵
尽管一两四钱对妇人来说也是笔天价,但好歹比之前的十两、四两都少得太多了。
她抹着泪,颤着手从怀里头拿出个布包来,里头都是些铜板,还有几块极小的碎银。妇人把这堆零散的铜板碎银全推到柜台上,声音有些颤抖:“大夫,我,我就这些钱了,你看看,看看够不够……不够的话,我给您洗衣做饭,做牛做马……”说着就要给大夫跪下。
大夫有些不忍的把妇人扶起来,叹了口气:“哎,这位夫人,你别这样,起来吧。我就是个孤家寡人,也不用啥洗衣做饭的。”
他有些为难的摸了摸头:“算了算了,看这些也差不多了,差个几钱银子,就当我日行一善了吧。”
妇人喜出望外,连连跟大夫道谢。
大夫回身一边按照药方子拿药称药,一边自言自语的小声嘟囔:“耿子江,活该你守不住这份家业,天天的就这么滥好心。你爹你娘去的早,到时候败完了家产,去了地下看你怎么跟爹娘交代。”
他嘀咕的声音极小,要不是姜宝青一直跟在他身后看他配药,怕也听不到。
这大夫医术虽然水了些,但人好像还不错啊。
姜宝青看了一眼这大夫,发现这大夫其实年龄也不大,大概不到二十岁,细看眉眼之间还有几分英气。就是衣着什么的都随意的很,明明是这家药堂的大夫兼掌柜,穿得跟个跑堂的伙计似的。
药很快就抓好了,又细分成了好几包。前头那大夫在那絮絮叨叨的交代妇人怎么煎药熬药,妇人连连点着头:“我家男人在的时候经常喝药,我会熬药。”
大夫点了点头,指了指药堂:“后头有煎药的地方,你先去煎一碗给孩子服下。”他又指使姜宝青,“你去打盆凉水,给孩子敷下额头降降温。”
这也是常用的降温法子,虽然见效不算快,但也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姜宝青率先过去把几包药都拎了起来:“我去熬药吧。我笨手笨脚的,还是亲娘照顾她更好一些。”
妇人有些犹豫:“宝青,你会熬药吗……”
姜宝青点了点头:“从前在家里头看他们熬过,我都记着呢。”
想想一路过来姜宝青的帮衬,妇人顿了顿,虽然还是有些犹豫,还是做了决定:“那就麻烦宝青你了,我给凤儿打水去。”
“那行,白家嫂子,我去了哈。”姜宝青解下身上一直背着的大包袱,拎着药往后头熬药的地方走。
大夫耿子江看了眼姜宝青利落的背影,忍不住嘀咕了句:“这小姑娘看着跟小乞丐似的,倒还挺能干的。”
接着,他打了个哈欠,继续趴在柜台上头,懒懒洋洋的,一会儿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