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封信……是不一样的大哥了。
从前闺阁里的我,是绝对不会被哥哥告诉这些事情的,从一切都好到诸事不顺。哥哥几乎是合格的政治家了,在他眼里我不只是一个小妹妹,更是一个家族的资源、人脉。
而这些我后来才明白。现在的我只是内心沉重,深觉肩上责任重大,远方的家人正在需要我,我想到远在异地他乡的大哥的窘迫,我可怜的小侄子,我惹人疼爱的小侄女,以及被唤醒的兄妹之情,便恨不得马上受到皇上宠幸,帮上哥哥一把。
我沉甸甸着心,提笔安慰哥哥。期待与侄儿侄女们见面的一天,并告诉他我在宫中一切都好,勿念。
自上月开始,秀女们便开始受到了帝王的宠幸。
我满怀期待的心,逐渐冷却,才知道原来皇上召人也不是看美貌而是身份。说句自大的话,在这姹紫嫣红的宫里,我的容颜称不上第一也是第二。而在这批新进的秀女里,我算的上是艳压群芳了,不然父亲何以对我如此有信心。
进宫以来一直顺风顺水的我,遭遇了第一次打击。
出身最高的沈阁老家的孙女沈氏第一个被召去侍寝,第二天就被升为沈嫔,住进了主殿。接着是清高的王氏,也升了位分。
后来是……直到包氏也受宠搬离了流翠宫,我还在独守空闺,不闻帝声。
第4章 钮钴禄氏-静
我心下发冷,自嘲难怪王氏当初就看不起我,我有美貌又如何?还不是比不上她?
现如今王氏已成为了贵人,入住了敏珠宫主殿,四个贴身大宫女,屋里八个侍候宫女,其他洒扫太监宫女数不胜数。
而我,身边还只有两个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侍女云蕊,云珠。以及用钱财暂时收买的两个洒扫宫女和一个送饭的小太监。
住在朝阴凄清的偏殿,当初为了营造贴心姐姐的形象,将朝阳的好房间让给了包氏,现在包氏走了也不好再换。
眼见着我一直没受召,宫人对我愈发轻慢起来,饭菜一日比一日差,我的两个侍女也经常受到辱骂欺侮,可我也给他们出不了头只能默默忍受,原先主殿里的慧贵人也对我越来越没有好脸色了。我在这望不尽头的深宫里日益阴郁。
包氏搬到了庄妃娘娘的含香宫的偏殿里,经常有空就来看看我。
但我心态失衡,暗暗恨上了她,凭什么你什么都没努力就能得到我没有的一切?我年纪尚小,伪装不够到位,言语间慢慢流露出我的阴郁嫉妒。包氏也渐渐来的少了。
她又有了新朋友,庄妃对她颇为照顾,她进宫多年,还有了一个女儿,比我更适合做包氏的领路人。包氏也更加信服她。
加上毕竟位分有了差别,我每次见他都要行礼,行礼我们两个都别扭,不行礼于理不合,会被其他妃嫔拿来攻讦我。我的性子又变得越来越古怪,和她在一起要么是诉苦要么是嫉妒讽刺,包氏一个没吃过苦没受过罪的娇小姐,哪里受得了,自然与我越来越疏远。
“姑、姑娘。”云蕊白着小脸偷偷凑到我耳边说话。“梅贵人没了。”
我心中惊骇不已,梅贵人就是王氏。清高冷艳,的确像是一株傲然屹立的寒梅。
梅贵人,梅贵人,竟真的没––了!倒真是个不吉利的封号。
她是我们这一批新进的秀女里最先出事的。这事有人告诉我还多亏我做的善事。
我之前没落魄时顺手救了一个制衣房的小宫女。今天突然慎刑房来制衣坊抓人,才知道梅贵人被人暗害了。王氏不知道自己已有了一个多月身孕,但被有心人知道了,在她新裁的衣服上做了手脚,导致她不仅流产还大出血,人就这样没了。
我浑身发冷,这吃人的地方啊。
我摩挲着铜镜,镜中的女子,容颜姣好,黛眉紧蹙,美目盼兮,红唇一点,肤白如雪。
红颜枯骨,再这样下去,我也不过是一具枯骨,任由上天赐予我的美貌就此衰竭,家族的使命我也没有完成。我咬紧了牙关,脑海里都是王氏惨死的模样,活下去,怎样才能活下去?
不仅要活下去,我还要活的风光,才能完成当初进宫的愿望。
王氏的死让我嫉恨混沌的头脑一下清醒过来。
我茫然无措的环顾四周,我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第5章 翻盘
包氏被我亲手推远,带进宫的钱财所剩无几,美貌也被我内心郁积折腾的只有了七分,宫中没有人与我交好,也没有人与我交恶,换句话说我就是个角落里的隐形人,一个古怪脾气的隐形人。
家里也不能给我依靠,我只能靠自己。皇上想不起我这么个人,诸位娘娘们也想不起我这么个人。我被彻底的遗忘了。
我告诉自己冷静,一切还来得及,还来得及。我还年轻,一切还不迟。我重拾起那份心计与冷静,步步筹谋。以前我从不主动去找包氏,生怕别人以为我是去上赶着讨好她。现在……我换上淡蓝色的宫裙,梳好发髻,仅用一根玉色普通的簪子插好,眉间带愁,双眼盈盈,纤弱的让侍女扶着去了含香宫。先去拜会了主殿的庄妃娘娘,谦卑温顺。才去了包氏那儿,初见面便哽咽一声“妹妹!”扑到她怀里痛哭一番,忏悔曾经,半真半假的说“我是嫉妒妹妹,但妹妹始终都是我的妹妹啊。我自幼是家中最小的,最最想有个妹妹来疼爱。自入宫以来是真心把你当做妹妹对待的。只是当初心中欢喜陛下,又遭了奸人谗言,才疏远了妹妹,现在梅贵人出事,我方才害怕,我无名之辈,不值当别人害,只担心妹妹在这深宫之中,天真懵懂,遭人害了去,那我只能哭死在这深宫中了。”
包氏容易轻信他人,况且是我这么个在她最无助的进宫时候陪伴她的人,纵使后来走错了路,她也会心善原谅我的。她很快又重新接纳了我,并把我介绍给了庄妃娘娘。庄妃娘娘这才正眼瞧我,与我交流中摸透了我的心思,我知道她读懂了我投靠的意思,便不再试探。从含香宫告辞后,我便回宫休憩。梅贵人出事,这宫里估计会乱的很,其他事不急,我可以慢慢来。
最后梅贵人这事定性下来,是一个得宠的嫔妾害得人,被赐死给王家一个交代了。制衣坊那个下手的宫女也在被抓后从此不知所踪了。
我开始去拜会沐氏。
从前不屑于与她相交,现在她倒成了难得我还能攀上交情的人。
沐氏在敏贵人的飞禧宫侧殿。
我走进她宫殿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个女子比我过得好多了。那宫殿里的摆设,梳妆台上的珠宝簪子等等,都是宫里的新式样,沐氏自然没有这样的家底可以带进来。
第6章 敏贵人
沐氏见了我,眉眼带笑,仿佛从没与我有过嫌隙。
虽然当初只是我单方面的疏离,但是她察觉到后就很少主动来找我了。
“好姐姐,今儿您怎么来了?怪道今儿枝上的喜鹊叫个不停!”
我也笑了,沐氏的态度好歹叫我心安,我总算在这宫里还有人记得,也还有别人结交的价值。
“前些日子,身子不爽利,一直在房里没怎么出去。今儿可算好些了,想起与妹妹自春阳斋一别,再未见过,心里想着妹妹便来了。望妹妹不要嫌弃我才是。”
沐氏顿住,仔细瞧了瞧我,才又笑了,拉起我的手道:“看到姐姐这样好了,妹妹就放心了。日子就要这样过,看开点才好。”
我心知她是知道我之前的阴郁愤恨,以及现在又调整好了心态的事。
但是,那个时候在错路上的我,没有一个人能给予提醒和指引。
可情分与本分我得分清,沐氏与我无甚关系,没有帮我的责任。如今能这样劝诫我一番,已然算是她心善。
沐氏心知我来拜访她的目的,帮我一把于她而言利大于弊。
她出自地方官员家庭,在当地是人人巴结的娇小姐,在这京城倒是不值一提。家族给她的助力很少反倒需要她帮衬,她此次入京是背着嫡长女的责任来的。
她聪慧、沉得住气,天性懂得变通,看得开,气量大,家中姊妹们都是服气她的,父亲说她合该是进宫的好苗子。不负所望,京城与地方的待遇落差并没有让她失控,依旧如鱼得水。
但是……沐氏瞧着眼前女子完美的容颜,母亲说有时候这身皮就是女子最大的武器,但它也是双刃剑,一不小心也会割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