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和秦既明来到了非常偏僻的小黄侗寨,从江县搭车一路盘山而来,他们再次入乡随俗地换上了侗族整套的吃穿住行,来自依然式的仪式感。所住的吊脚楼对面,一位侗族老奶奶还拿着收音机,坐在空无一人的廊上,放着听不懂的山歌。
依然也坐在廊前,编着发辫,“既明,你帮我一下。”
“怎么帮?” 他连帮女生梳头发绑马尾的经验都没有,上来就编辫也是有些难为。
“这样分成两股,把彩绳放在中间,这样来回穿插,最后绑住就行。” 依然掩饰了一遍,“很简单,会了吗?”
“我试试。” 他坐在她的身后,干净的手穿过她黑长而柔软的发,“你每天编也不觉得烦。”
“这里的女生每天还要结更复杂的发髻呢,我就是编辫而已。”
“文然会吗?”
“会啊,非常熟练。我小时候手挺笨的,他就和我比编发,当然他赢的次数比较多,你也看到了,这项比赛我的劣势有多大。”
他笑着应声。
这里时时处处能闻歌声,声音嘹亮清脆,有一股自然的“土味”,依然侧耳听了许久,“他们好像在排练合唱,和我平时听到的很不一样。”
“侗族大歌是这里的特色,晚上会有表演,一起去看。”
“好啊,那下午干嘛?”
秦既明从房间里掏出了一副围棋,“下吗?”
这是他一路上买的唯一宝贝,找一副围棋可不容易。
“……” 依然看着围棋一时说不出话来,“秦既明同学,你就不考虑去爬爬山看看梯田吗?”
“我怕累着夫人。”
依然把围棋重新放回了房间,拖着他往外走,一字一顿地说,“你,必,须,锻,炼。”
“我现在每天的运动量都超标了。” 秦既明一路被拖着走,步伐懒散,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再锻炼下去要瘦了,咱们还是下棋吧。”
她逛街,他坐着。她买小吃,他坐着。她逛博物馆,他坐着听讲解。
“秦既明我现在很怀疑,你每日的运动量标准是什么。0吗?”
秦既明的眼底笑意深深,“行吧,你这么坚持的话,我就带你放风去。”
依然回身一脚踩在了他的脚背上,他当她是囚犯还是宠物,“小心我让文然后面把你舌头剪下来。”
“其实你不命令他,他也是很想这么做的。”
“……”
*** ***
侗寨里的歌师们穿着整齐的服饰,佩戴着华丽的银饰,合唱着自然的侗族大歌。
秦既明、依然与他们同坐在篝火边上。
“真难想象,大山深处没有经过专业学习训练的人,也能创作出如此和谐的旋律与和声。没有指挥、没有伴奏、在这么空旷的场地没有任何音响设备的加持下,就有这般配合度和穿透力。”
旁边的侗族姑娘听后笑得很开心,“真专业,大家一般就夸我们唱的好听。我们从小就得学唱,代代相传,这里每个人都会唱不需要指挥,不过也有很多人说我们这种唱法很土。”
“土?只是演唱方式区别而已,一般美声的共鸣融合,尤其是头腔,听起来会有往上走的趋势,又以真假声混合为主,听起来会如飘在天上。”
“而山歌的共鸣好像在咽腔,又多以真嗓、仿真声为主,会有向前向下的趋势,听起来就更接地气。总的来说,一般的美声合唱是献与上帝的谢礼,这里的合唱就是献给大地的赞歌。”
侗族姑娘呆了,一下一下的鼓掌,她唱了一辈子都没想过这些。
不愧是能与一大堆乐评人撕逼的水平,秦既明低头笑问旁边的小姑娘,“他们在唱的是什么意思?”
“旁边的是你的情妹妹吧,这歌正合适呢,” 她笑声清脆如铃,“歌词的意思差不多是:我家老人说,你当下如此深情迷恋,只怕未来心生厌腻。我对老人说,待我厌腻,溪水河流也竭尽。待我厌腻,直到水肯与那山塘相弃。”
秦既明问依然,“那是挺适合的,你觉得呢?”
依然抱着膝,火光噼里啪啦地跳跃在她的脸上,声音轻轻的,“我挺喜欢这歌词的。”
*** ***
这里的夜晚格外寂静,还能隐隐听见“一种顶好听的歌声,又软又缠绵,轻飘飘的,像跟了这声音各处飞,飞到对溪悬崖半腰,摘了一大把虎耳草”。
依然一翻身,就看见了那个想送虎耳草的人。那人虽与他睡在同一张床上,却用着两张被子,中间隔着分明的楚河汉界。
她有任何的风吹草动,旁边的人都会醒,睁开眼,浅褐色的瞳孔里反着窗外的光,声音很清醒,“怎么了?”
依然摇摇头,只是单纯地睡不着。
秦既明清越而柔情地唤着她的名字,“依然,你会想我吗?想我了怎么办?”
“……” 依然憋了半天,又翻身回去,“睡觉。”
秦既明却伸手帮她又翻了回来,颇有不说个理想的回答来今晚谁都别想睡的无赖劲。
依然的眼珠看向左上,“可能会翻看记录,聊天、照片、视频什么的,也可能会写日记,也有可能去看你的比赛和采访视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你能翻到我的,可我翻不到你的,这是不是不太公平。”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他的话绝对不能只听一句。依然纠结了好半晌,才翻出手机,给了他一个网址,“密码 Tennant0728,文然做的,回去再看。”
秦既明拿到了想要的,喜过眉梢,“我就知道,文然那么爱拍爱发朋友圈的性格,就算帮你清空了网上的信息,也绝对会有自己的自留地,不然他拿什么炫耀得瑟。”
秦既明刚戳链接准备输入密码就被依然制止,“现在不准看!”
“宝贝,你拦不住我的。”
“不行!” 依然居然为此放软了姿态,换上了商量的语气,“拜托,答应我回去再看。”
可惜晚了,秦既明已经进入了主页。主页是三人从2002年到2015年每年7月28日的合照,Sam在中间,依然在左边,文然在右边,不过十几张照片就能看见他们的成长。
秦既明笑出了声来,他们小时候也太可爱了吧。尤其是依然小时候还有些婴儿肥,剪着艾米丽一样的短发,已经有了如贵族般的矜持与高雅,不是很爱笑。而文然的张扬还真是从小到大,没改变过,和穿着西装的Sam和公主裙的依然不同,他每年穿着都很潮酷,中间有几年还特爱带棒球帽。
依然涨红了脸,“都叫你别现在看了。”
秦既明笑着说,“我估计今晚都睡不着了。”
点进对应年纪的照片里,会看到全年的照片和录像。其中第一支视频在4岁,点开视频就是一张硕大的脸,然后一个小男孩慢慢往后退,拿着相机不断调整位置,这才将钢琴和依然都拍了进去,接着学着大人“check check one two one two”,声音奶奶的,很稚嫩,“Erin everything’s set. Here you go~”
当年的依然脚还远够不到踏板,在巨大的三角钢琴,弱小得有些可怜,摄影师的技术明显也不是很好,完全不懂所谓的画幅比例,也不带后期制作,录的音质也很差。不过就是这样也能感受到四岁的依然技巧有多好,演奏《野蜂飞舞》游刃有余,只是……
只为了弹一个音阶,依然就不得不在琴凳上来回挪动着,看着又辛苦又搞笑,她还满脸认真,挪地相当熟练,有些跨度太大的音,还需要Sam在旁边帮忙。
“哈哈哈哈哈哈!”
“你别笑了!” 依然捂着耳朵,将整个人盖了起来,“不要再看了!”
秦既明关了手机,将她从被子里捞出来,“很可爱,真的,超可爱。我不看了,回去以后自己慢慢欣赏。文然小时候很厉害啊,我看到了好多他和奖状的合照。”
他大致扫了眼照片概览,其他两人只有钢琴,而他的人生五花八门,每张奖状都得拎在手里拍一张照片,看上去又蠢又骄傲。
“他是奖状和证书控,学习新的技能,还能赢比赛什么的最开心了。不过他真的很聪明,门门A+,我有些偏科,初中开始理科都是他帮忙补习的。”
“他成绩那么好,性子又张狂,在学校里是不是经常吃亏。”
闭上眼,他小时候身上的伤口,被划开的书包,被偷换掉的作业本历历在目。不过依然却翘起了嘴角,“是,不过他也都讨回来了,那些奖状就是赢来复仇的,他觉得被伤害是他强大的证明,弱小的人才会聚众虚张声势地打压他,只要他还了回去,这些就都是他的功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