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掌声雷动,依然抚平了激动的心情,起身与指挥共同鞠躬致谢,而她一抬头就看见在前排的文然,虽然这人讨厌了些,什么都爱和她对着干,但有他在就好。
人生里多的是来往过客,只有他才是真实存在。
是陪伴了并能继续陪伴她一生的人。
第72章 他的自白
谢幕后依然还没走到化妆间,就听见一道陌生的男声激烈热情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依然!等等!”
依然回身,还未看清人的模样,只看见他脖间挂着的相机就脸色骤变,立马回到化妆室,“砰”的一声关上门。
高玉清喘地不行,“靠!不是吧!”
为了获得优先采访的机会,他演奏一结束就没礼貌地溜跑了出来,没想到会吃闭门羹,他上前敲门,“依然同学,我是《古典音乐周刊》的记者,能不能采访一下你,只要十分钟!”
里面没反应。
高玉清想她大概不喜欢被采访。这一举动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
“依然同学,您的演奏真的很有魅力,我只是单纯来表达自己的喜爱的。”
高玉清在门外不依不饶地换着台词哄骗着,里面的人仍不为所动。他听到走廊里传来更多的脚步声,敲门的声音更着急了两分,回头看到来人,悬着的心才回落了下来,“老梅,她不接受采访,你快帮我想想办法。”
老梅无语,这人就是个智障,“别敲了,你这样她会出来才怪。”
“那该咋办?”
老梅沉着道,“等。”
“等啥?等她出来?”
走廊再度传来声响,小高和老梅双双回头,秦既明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小高立马有了危机感,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人,“老梅,这不是坐我们隔壁的哥们儿?鼻子也这么灵?哪家媒体的?怎么有点眼生。”
老梅摇摇头。
秦既明跟着这两人在演出结束后也来到了后台,他停在了门口,向两人微笑地点头致意,他抬手,犹豫了一下,分明的指节还是轻敲了两下房门,他低声唤着,“依然。”
小高在边上偷笑,又一个来吃闭门羹的。
他的声音里有些委屈,“依然,你再不让我进去,我只能在外面和记者聊天了。”
好一会儿,吱吖,门渐渐开了,只一小条缝。
小高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换好衣服的依然脸色极不好看,侧身只让过秦既明进来,接着“砰”的一声,门又关了。
小高一脸懵逼,“现在该怎么办?接着等吗?”
老梅叼了根烟没点着,将烟盒推到小高面前,顶出了一根,“不是记者。”
小高叹了口气,倚着门,认命地接过也叼了起来。
门的背面,秦既明反手将依然圈进了怀里,“我想你了。”
依然一把将他推开,愠怒道,“你有病吗?”
那个厚颜无耻的秦既明又回来了。
“嗯,来找你治病的。”
几日不见,厚度还有所提升了。
“有病看医生去。”
他终于又见到她了,真真切切地就在眼前,心湖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眼前的女生除了换下礼服外,还保持着浓重的舞台妆容,飞扬的眼线将眼尾拉长,粘贴的下睫毛也根根清晰,叠加的眼影让眼睛更加深邃,脸上通过高光和暗部精雕细琢出了立体感,她一直都很漂亮,却总被才华和气质掩盖了。
“就你能医。”
秦既明笑着拉开凳子,坐了下来,“反正外面都是记者,我想在他们离开之前,你也应该不想出去,我们的时间应该有不少,聊聊天也好打发时间。”
“我现在就出去。”
“那我满腔的情愫也只能对记者们说了,告诉他们我多爱你。”
“秦既明!你可以再不要脸一点吗?”
“嗯,可以,” 依然这骂人的水平实在太初级了,秦既明笑眯眯地说,“反正出不去,坐吧。”
依然愤然坐下,“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秦既明低着头,看向自己的手指紧了又松,一下反而不知道从何处起了。
“我那事无巨细的百科上大概写着四岁接触围棋,七岁第一次比赛,八岁定段。却没写过我是怎么接触的,定段的时候发生过什么。”
“和你一样,我的童年也少有父母陪伴。我爸是名军人,我妈是记者,他们是在枪林弹雨里认识的,注定了与安居乐业无关。妈妈生下我后也没安歇着,该往外跑还是往外跑,大概那样能离我爸更近一些。”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从我三岁起,她就将我的空余时间排满了。周一晚上书法,周二英语,周三周四托管课,也是我和陆靖宇最常翘的课,周五下棋,周六游泳跟英语。”
“你不用露出这样的表情,我不是在打感情牌博取同情,只是想让你了解我,更真实的我。虽然爸妈经常缺席,但院子里还有不少长辈,也能和其他小伙伴一起撒野,什么样的日子都有它的开心法儿,只是有一点点缺憾而已,不过哪有不缺憾的人生呢。”
“当时棋艺最好的关老爷子,就是你上次见过的关山月的爷爷,他和我妈说我是学棋的好苗子,可以送到围棋道场试试,自此一入棋渊,再也拔不出来。那段时间我呆在棋院的时间比呆在家里的时间还多。
被围棋填满后根本没时间想其他的。那时我的脑海里就一个想法,我要赢棋,每一局棋都想赢。而且根本无法接受输棋,一输就哭,还是大哭,边哭边听老师复盘。中间有段时间更过分,下到一半看见有输的苗头就会哭,当时的好胜心真的很强,强得令人头疼。”
秦既明无奈地看着依然,“你想笑就笑吧,我现在想起来也觉得丢脸。”
依然摇头,她太能理解那种拼命想要好的心情了,当年音乐是她唯一能看到的光,栖息在音乐世界里第一次让她找到了心安与归属感,她想围棋之于秦既明,也是那条有亮光的路。
“后来我不哭了,因为我发现只要我咬着牙坚持下去,对面的人更想哭。”
原来黑心狐狸是这么养成的,“怎么说?”
“我赶上了好时候,定段后没几年网络上就出现了专业的围棋平台,我至今还记得自己在网上对战的第一局棋。布局阶段就出现了大失误,没出五十手棋势地皆失,盘面千疮百孔,对面的人大抵早就在等我投子认输了。
可我没有,我相信只要下下去,一定能找到机会赢,万一对面掉线了呢,万一对面的人失误了呢,我秉承着这样的信念胡搅蛮缠到了200多手,最后还是输了,不过对方加了我好友,他就是现在围棋队的主教练,也是我的恩师。
我还是很争胜,也发现了比哭更有用的招数。棋手又称胜负师,黑白之地,寸土必争,我就一直这么争到了今年三月,一连拿到好几个冠军。
说实话,拿了冠军后我反而迷茫了。我在思考自己后面下棋的意义是什么,我拿了冠军,这足以自证实力。而如果这是我的终生事业,那得问自己我喜欢下一辈子围棋吗?你也看到了,我好像没你那么高的觉悟。
我能成为名垂青史的围棋人物吗?我在一次次比赛中不停想确认自己的水平和位置,也自信地发现,我们这一代一定比上一代强,上一代也比上上一代强,所谓站在巨人肩膀上,这是发展必然。我花了十八年,就这么站在了围棋发展演化了四千多年的尖尖上。
可我又深知自己的水平多么局限,涨棋的空间还有多大,有时候会慨叹人类这个物种探索极限的速度真是慢,进化了4000年的知识其实一个十八岁孩童就能尽数学完并超越。而接下来漫长的一生,探索出来个一招半式,也将是下一代人一天所学之功。
这样想着,会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一点惊喜也没有,输也不惊,赢也不喜。人类的上限只受时间局限,按部就班走下去,没什么好或不好的,只要走下去,就会成长。”
他陷入了另类的叛逆与迷茫,刚极必折,慧极必伤。
依然听着,也思考着,她从未想过“人类极限”这么宏观的问题,怪不得她发现秦既明时间确实也排得很满,但状态总是消极懒散,总有一种又努力又应付的矛盾感。
矛盾的状态终将把人撕裂开,“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