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作的。”青明将额发挽至耳后,神色有些寡淡,“我只是练的久,好倒算不上……有一个人吹得比我好千百倍。”
她眼底浮现几分复杂的情绪,清岭来不及辨别便沉了下去,“我也只听过几次……”
清岭不由问道:“他是谁?”
“他…说了你也应该不认识。”青明表情已经有些不好了,看着清岭莫名道,“不过是个很好的人。”
“他死了吗?”清岭忽然道。
青明脸上血色霎时褪去,看向清岭的眼神已带上几分怒意,“没有。”
她转身离开了清岭的房间。
清岭望着青明离开的方向,视线慢慢垂落,停在手中的离木埙上。
他想,那个“他”或许就是她心底藏着的心事。
木埙上云纹形似如意,表示绵延不断。流云百蝠,即百福不断之意。
这本是一种祝福,也确实是一种祝福。
青岭看着手中的离木埙,眼底情绪逐渐复杂。
曾经师父送的流云百福离木埙彻底毁于九方山,如今的青明又送了他一个一样的木埙。
他看了半晌,最后将离木埙收进储物木盒里。
青明心里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伤心,她到阁楼地下的密室时,眼圈已经完全红了。
一个人的时候,她毫无顾忌地抹着泪,眼泪却越流越多,看着挂满墙壁的画,心里止不住抽疼。
青明实际上很爱哭,但在有人的时候是绝不肯红眼圈的,连月白君都难得见她哭过鼻子。
看到画的青明眼泪流得越发凶,她取出空白的画卷,毫不犹豫便落了笔,随着一幅画的完成,她的心情也慢慢恢复平静。
她看着案桌上的男人的背影图,长吐了一口气,把笔放下,将画挂在了墙上。
满墙都是同一个男人的背影,少有正脸的描摹。
几百年了,阮逸庭的背影越来越清晰,五官却在回忆里模糊了,青明再不甘心,也没办法,只能一遍遍地画,保留住最后一点回忆。
她走到旁边的几个架子上,一边拿着手帕拭泪,一边慢慢欣赏着上面挂的东西。
有他战斗时被划下的衣角,用过的筷子,沾染过他血迹的武器,看过的书,还有他不慎掉落的玉簪……
这些都是以前青明和月白做交易时得到的东西。
她也想过去找阮逸庭,但正邪两道水火不容,她不知道阮逸庭看到她会是什么反应,而且……她太紧张了。
为了能够安心看一眼阮逸庭,青明曾花了很长时间学习隐匿术,这种术法在众仙门眼中是很不入流的,青明却以学习天级仙术的态度研习了好久。
她敢说,站在合体期大能面前,也很难被发现。
隐匿术学到大成时,她鼓起勇气让月白带她去找他,月白果然知道哪里可以找到阮逸庭。
她看见他的时候,觉得心都融化了。
夕阳西下,温柔而绚烂的霞光铺盖在他身上。
月白有意寻了事由找阮逸庭,她当时就躲在阮逸庭身后的树丛里
阮逸庭那时戾气很重,表情也凶,但却一丝不损他的俊美,反添几分凌厉。青明看得眼睛都不舍得多眨一下。
阮逸庭拿到东西后不耐烦就想离开,月白有意想拖延时间,也没办法。
青明当时着急地紧,气息不慎泄露一丝,几乎是瞬间就被发现了。
一道风刃擦着她划过去,青明提着心努力稳住心神,眼睛依旧不舍从他身上挪开分毫。
她的隐匿术实在好,但被窥探的感觉太强烈,阮逸庭很敏感,发现气息后就下杀手。
月白眼神都不由慌了。
“我不管你耍什么花样,再有下次你别想活着离开。”阮逸庭血气化刃指着月白道。
他很快离开了,只留下一个背影。
青明捂住渗血的锁骨,眼神痴痴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你没事吧?”月白担忧地看着她。
“我没事……我心里高兴。真的高兴。”青明不由自主低喃,看着满墙的背影,熟悉的伤感再次涌上心头。
她其实非常懦弱,他活着不敢追求是因为自卑,怕被拒绝,怕同门的嘲笑。后来他入了魔门,正邪的鸿沟在眼前,又怕自己追求会被笑话被仙门排挤,连他死了也不敢把心事说出口,以至而今知道她喜欢阮逸庭的只有月白一人。
她困囿于世人眼光,又妥协与世人眼光。
她曾问自己,若是重来一次,她会不会拼一次?
或许会吧,但一切都没意义了。
她将永远为她的懦弱而懊悔。
青明坐在地上,靠着身后的架子,想起阿恒曾经的话。
“如果很喜欢的话,一定要勇敢坚决一点,不要……”
不要什么呢?
不要犹豫?不要畏手畏脚?
现在想来,她为他做过可以称得上勇敢的事,竟然只是加入沧妄宗。
这算什么呢?
长袖捂脸,低低的呜咽声在空旷的密室里回响,女子一袭白衣,犹穿一身素缟。
第4章 修炼
青明第二天便向清岭道歉了。
她平静下来后觉得自己虽然生气,但实在不应该因为自己的情绪迁怒他人,更何况是自己的徒弟。
清岭感到很惊讶,这其实是一件很小的事,在清岭眼中作为师父的青明连道歉都不需要,即使她态度更恶劣,作为徒弟的他也是没有立场指责的。
但是她过来道歉了。
清岭有时觉得她把自己当小孩子,但在某些事上又给了他足够的尊重,他很喜欢这样的相处方式,在迟钝的青明面前,他也不用刻意地装小孩子。
这段时间他看得出,青明只是看起来精明,其实心里是有些模糊的,未放心上的事,若非有很大的蹊跷,其余皆是不理会。——而她放心上的事又极少。
所以她几近什么都不关心。
即使她现在似乎对他很上心,也只是似乎,他看得出她眼底隐含的冷漠,或许连她自己也没发现。
青明对清岭这些想法一无所知,她只是模仿着与阿恒的相处方式教导徒弟,青明又嘱咐了几句,拿出一本书来。
“这本不是修行的,是埙的入门,一些指法和演奏的技巧,后面有一点简单的埙曲。”青明并不打算强迫清岭去学,只道,“要是你感兴趣可以看一下,修炼之余放松,或者你有什么感兴趣的乐器,我可以教你。”
以前为了更靠近阮逸庭,青明几乎把他会的不会的乐器都学了一遍,虽然不算精通,但教清岭自觉绰绰有余。
清岭有些惊讶地看了青明一眼,“什么乐器都可以教吗?”
若非喜好,大部分修仙者都懒得花精力去学这些乐器,听青明的意思,似乎所有乐器她都会。
这一点和以前的他倒有些相似,他以前对乐理很感兴趣,学了很多乐器,最喜欢的是埙。
青明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心想果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埙的,还好问了一下。
“对,你有什么想学的乐器吗?”
清岭虽喜欢埙,但兴味上来一点,就想了个比较偏门的乐器,“师父会龠吗?”
“龠?”青明想了一下是哪个“乐”,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无奈失笑:“你从哪知道这个冷门的乐器的。”
清岭看她全然忘了昨日的不快,随手取出一只玉龠,吹奏起来。
龠的模样很像凡人用的吹火管,而玉龠也不过是漂亮一点的吹火管罢了。
龠就其持势吹法而论,大体可以概之为四:横,直,竖,斜。前三种持势吹法皆寻常习见,独有“斜吹”一法,几乎不被人识,更不知何器属之。
既然吹奏偏门的乐器,那么便用更偏门的方式去吹奏它。
青明将玉龠斜举至唇边,只于管口一端作吹口,随着气息吐入,便能鸣奏出奇妙的乐音。
龠向来是用于和声的,青明吹奏时很平静,其音静谧暗曲,却并不单调。
不过看指法,却有些生疏。
看得出是很长时间没有吹奏过了。
乐声停时,青明放下手中的龠,道:“差不多百年没吹过了,现在看来还可以。”
她笑了笑,带着一点明媚的样子。
笑意却没有达眼底。
看来昨天的事在她心里还没过去,清岭想。
青明温和地继续问道,“还有什么想听的乐器吗?”
这已经是明显地纵容他点乐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