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初霖对此嗤之以鼻,却多少还是在面上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听了片许,终究再也听不下去,索性去地里拔草。在春和和邻家周大叔的帮助下,他逐渐分出了五谷和杂草的区别。对他而言,伺候庄稼可比陪小姑娘有趣很多。
春和和五妮闲谈,五妮得意洋洋将闻克己送的文房四宝在桌上铺成开来。“爹说我的三个壮小子是要考取功名的。光耀门楣。”
春和只是羡慕。
偏偏五妮看着春和平坦的小腹,一脸刻意的担忧,满口得意洋洋的询问。
春和只能应着,鼻子有些发酸。她越发觉得自己无用,成亲一年,竟是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偏偏五妮的小姑子还乘机开口嘲弄。“肚子这么不争气,还真是可怜纪家少爷连夜耕种。”说罢,两人捂着嘴嗤笑。
春和自觉理亏,只能埋着头,看着五妮从娘家带回来的花样。闻氏的手很巧,做出的绣品能极大的贴补家用。春和回家好几次,闻氏却从未给过她一个花样。
“纪家财大气粗,妹妹还需要做绣品贴补家用?”五妮嗤笑着,抓过春和手中的花样。“别弄脏了。”
春和只能悻悻然松手,手搭在膝盖上,坐得端正。
眼神却止不住飞向五姐手中的花样。闻氏绣的是茉莉花,还有两只小蝴蝶围绕着花轻舞。花样其实很普通,但春和偏就喜欢得不行。因为纪初霖一日心情好时扯着她坐在院中看月亮,他还唱小曲儿给她听,那首小曲儿就是《茉莉花》。
春和觉得,纪初霖一定很喜欢茉莉花。
“春和想再看看……”
“那可不行,这是娘给我的花样。小妹你回娘家那么容易,为何娘不给你花样,爹也不给纪家公子文房四宝?”
春和接不上话,手不安地拧着衣角。
“不给花样,那是因为我纪家有钱!不需要辛苦做工!不给文房四宝,是因为我纪家用的文房四宝泰山大人都没有,所以不给。有意见?”纪初霖手里抓着一把草走进了屋。瞥了眼被自己抢白一顿后无话可说的五妮,轻轻哼了一声。飞了眼春和,又瞥了眼五妮手中的花样。
“一贯钱,转给我。”
五妮抱紧花样。“那可不行。”眼珠却一个劲打转。
春和被吓着了。
一贯?
那可是一千文钱!“相公,我……”
“春和乖。别说话。”纪初霖声音淡淡的,顺势加价。“三贯。”
五妮的眼睛几乎冒出光来。
“不行。太少了。”
“五贯?”纪初霖面带笑意。
五妮依旧摇头。
“十贯?”纪初霖笑着,头微微一歪。
五妮有些犹豫,想要应下。偏偏她的小姑子狠狠拽了拽她的袖子,一个劲挤眉弄眼。五妮心领神会。“不行!我要——五十贯!”
春和脸一白。
纪初霖却摇头。“算了,我不要了。好么,春和?”
春和用力点头。十贯?买一个花样?这怎么行?!
五妮见状有些慌了。“那就不要五十贯了,十贯!”
纪初霖却懒洋洋躺在椅子上,手中把玩着一根草。“我说了,不要了。春和,你要吗?”
春和用力摇头。
“五贯!”
“我说了,我不要了。”纪初霖笑着,拉过春和的手,轻轻摸了两下,眼角微微一扬。“毕竟只是一个花样。谁家没有?”
五妮终于急了。
不过是一个花样,谁家没有?!谁做不出来?!她恶狠狠瞪了小姑子一眼,小姑子瑟缩着,头也不敢抬。“三贯!”
“不要。”纪初霖用草给春和编了一个戒指,给她戴好。
“那——一贯!”
“五百文,爱卖不卖。”纪初霖唇角上扬,顺手扯着春和坐在他膝盖上。小心抱着她。“我说了,不过是一个花样。”
五妮狠狠抿唇,终于用力点头。
春和拿到想要的花样,时间还早,五妮说今晚还是回娘家。
阻拦不住,看着愤怒收拾东西要准备离开的五姐,春和略有些不知所措。
但闻氏说,出嫁从夫,想到这一点,她倒也释然。
“我厉害吧?”纪初霖开始邀功。
春和看着手中的花样,纪初霖说得没错,不就是个花样,拜托邻家大婶也行。但这一刻,她竟然觉得手中的花样栩栩如生,她几乎嗅到了茉莉花的香,而那小蝴蝶似乎要从绢布中飞了出来。“相公厉害。”
纪初霖眉梢眼角都透露着洋洋自得:“当然了,毕竟我妈和我姐都是杀价的高手中的高手,从大街小巷杀到淘宝京东。我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
出于礼节,春和还是送五姐和五姐的小姑子走了一段路。
一路上倒也无话,五妮和那位小姑子说起自家的相公,他们说自家相公身体结实,晚上能折腾很久。和某些被赶出门的公子不同。
春和没有反驳,纪初霖是“疯子”,本就和大多数人不同。
五妮的小姑子见春和默然不语,更是洋洋自得,开始拿新婚之夜打趣。她说她当夜流了不少血,床单红了一大块,可见她的男人着实厉害。说着,不由得挺直了腰杆。
春和瞪着大眼,茫然不解。
“圆房会流血吗?”
小姑子当即大呼小叫。“你竟然没有流血?”
春和小心翼翼点头,不知为何小姑子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姐姐五妮和小姑子却也未多说,只是快速交换了眼神,相视一笑。
到了镇口,两人走得很快,一路走一路窃窃私语,时而扭头看着春和,捂着嘴一阵嬉笑。
春和不懂。
她便回家问纪初霖缘由,纪初霖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说好孩子别打听这些事情。
“而且我要强调一句,弄得满床是血只能说明那是个粗俗的、不为妻子考虑的蠢男人!这种事有什么得意的?”
“那为何我没有流血?”
纪初霖侧开头,耳根却红了。“因为——咳,因为我温柔。”
春和懂了。她一把抱住纪初霖。
她知道。
“我知道,相公最温柔了。”
纪初霖的耳朵更红了。
第7章 第七话
纪初霖还未睡醒,春和便独自挽上竹篮去草市。
一路上行人熙攘,步履匆匆。盎然的春意无法吸引他们的目光流连。春和见闻家村还未出嫁的好友闻小丽在同她娘亲走在前面,一路小跑。出嫁一年,她还是第一次遇见闻小丽。
听见脚步声,闻小丽的娘亲扭头,见是春和。却是抓起随身的扁担,没头没脑打了下来。
春和见状不妙赶紧朝后退了几步,还以为是闻家大娘认错了人,赶紧说是自己,却没想到闻家大娘手上的动作越发狠厉起来。“打得就是你!小贱】人,别教坏了我闺女!”
怔在原地,春和不敢向前,却又不知该如何往后。她猛然意识到一路上的人看自己的目光都有了变化,女人们一脸鄙夷,男人们目光却不怀好意。
她有些怕了。自然觉得大家眼神古怪是因为纪初霖是个“疯子”的。
想到纪初霖,春和却觉得腰杆硬了几分。她相公就算是疯子又如何,疯子也是她相公。
春和大步走向闻小丽和她的娘亲闻大娘。
又是怒气沉沉的一扁担。春和没有躲过,肩上挨了一下。质问缘由,闻家大娘却还是那几句话。大娘扯着闻小丽走远了,春和怔在原地,略走几步,方才意识到周围的男人的目光中越发带上了一两丝淫】邪。
一时进退两难。
她去草市是想要给纪初霖买条新鲜的鱼熬鱼汤。这几日纪初霖略感不适,她想要给换换口味。想到纪初霖,虽觉得这一路颇有些坚信,春和还是大步向前,比之前走得还要快一些。
正是草市,李家镇的街头巷尾处处是货郎摊子。春和穿梭在人流中,之前的不安很快消解。
李家镇是这一带最大的一个镇,以家族聚居的几个村子散布在李家镇周围。
闻克己曾在酒后义愤填膺,说周围明明好几个以家族姓氏聚集起的村子,他李家仗着人多将镇命名为“李家镇”。他闻氏本也是大族。奈何多年来不过出了他一个秀才。而李家却出过好几位进士。
“如此才叫做李家镇。”每每说起此事,闻克己总会爱怜的摸摸儿子的头,让他好好读书,光宗耀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