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约略冷静下来。
“相公为何惨叫?”
“你的为夫我只是想要感叹这个年代居然有外国人。电视剧啊,小说啊历史书啊电影里啊,我看过的和宋朝相关的一切资料里都没有外国人出现。说实话我也真被吓着了。”
说着,纪初霖的脸上却流露出分外激动的神情。他说他终于懂了自己能做什么工作。
“毕竟我是正儿八经学过英语的男人,总能撞见一两个说英语的老外吧。唯一的问题是,我不知道古英语和现代英语有多大的差异。不过再有差异,终究是英语。也算是多了一条路吧。”
春和听着纪初霖嘀咕,她觉得他很开心,这种快乐和在天长县的快乐完全不同。
纪初霖让春和站在大相国寺左侧的石狮子边上等他。他去同那个外国人聊聊。春和本想跟着去,纪初霖却说他也是头一次和外国人面对面,万一说错了就会惹出麻烦。
“春和是女孩子,真遇见危险我带着你不好逃走。”
春和只能乖乖站在石狮子旁看着纪初霖的身影越来越远。之前不是没有过离别,只是之前的离别从不会像现在这样让她惊惧不安。她竟然开始担心会不会这一次他离开就不再会回来。
她却又追不上,只能看着他越走越远。
他担心她。
害怕她受伤跑不快。
或者这不过是因为她是他的累赘?
春和看着纪初霖走到那个红发外国人身边,嬉笑着,嘴唇动得很快,很容易就同那个人搭上了话。
春和记得小梅说汴京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认高官贵胄,也认货真价实的本事。
她轻轻靠在石狮子上,远远看着纪初霖的背影。眼中竟浮上了淡淡的雾霭。
她害怕追不上他。
“哎呀,小娘子独身一人在这里,究竟在思虑何事?”
那是一位锦衣公子,带着束发金冠,目光深邃,鼻梁高挺,说话时眼中、唇角都带着笑意。手中摇着一把折扇,身边跟着七八个手下。听见锦衣公子的话他们立刻会意,即刻将春和围了起来。
“仔细看,小娘子长得还挺俊俏。”
春和慌忙四顾想要找纪初霖,但纪初霖已经没在那里了。那个红头发的外国人也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背景补充:宋代的女子可以依靠自己的能力生活。真,琴棋歌舞,说学逗唱,烹饪书画,只要有一技之长就能立世。一个优秀的女技价格很高,所以宋朝、尤其是汴梁有不少人家比起生儿子更愿意生女儿培养女技。
但是这种情况也只出现在宋代的大城市。】
第44章 第四十四话
“小娘子在等人?”锦衣公子轻笑。
“与你何干?”春和想走,却被那八个家丁困住,无法脱身。
“难道小娘子在等情郎?”
“我已经嫁人怎会有情郎?”
“小娘子如何不自唤‘奴家’?”
“我相公说时间的人皆平等,不用说‘奴家’这种词。”
锦衣公子大笑:“你这小娘子还颇有几分意思。你们说,对吧?”
他身边的手下连连称是,嬉笑着拦住春和所有的路。道路两边的行人自然注意到了这一幕,却没有人靠近,他们只是走得远远的,对一切视若无睹。
春和记得来汴梁前纪初霖多次对自己说,汴梁城有的是有钱有势的人,寻常百姓没人敢得罪他们。眼前这位锦衣公子应该就是那其中的一员。
“这位少爷请让一让,我要去找相公。”
“相公?”锦衣公子上下打量春和。“小娘子可不像有相公的。”
“我和相公成婚已有四年。”
“喔?可小娘子这身段也不像生过孩子。”
春和愠怒。“与少爷您何干?”
“成婚四年也未有孩儿,难道……”锦衣公子贴近春和,。“难道是你相公——不行?”
“那也是我的家事!”
“小娘子叫什么名字?还是回本少爷家中,在床上慢慢告诉少爷我?”
头一次听见这种话,春和的脸、耳根都烧得厉害,想要挣脱却无能为力。“请让开。”
“小娘子亲一下,本少爷就让开。”
“无耻!”
“本少爷就是无耻,小娘子能奈我何?”
话说多了,春和渐渐冷静下来。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天子脚下,处处都是行人,这位公子出言不逊却无任何人有胆量阻拦,想必家世极好。”
“没错。”
“大相国寺是皇家寺院,有的是豪门贵胄,公子就不怕被别的大人家的公子看见?而后告诉你爹?”
锦衣公子眉头微皱:“小娘子还挺聪慧,聪慧中偏又有些小孩子的傻气,本少爷真是越来越喜欢小娘子了。”
“你……”
“小娘子若是不满,何不去告官?”锦衣公子轻摇折扇。“本少爷也不是什么歹人,也不会像话本中的那些登徒浪子强抢民女。小娘子又如何去告官?”
“公子不抢民女,只是拦着不让离开?这难道不像抓了小鱼养在池塘却不许小鱼回到河中?”
“小娘子别急着逃,本少爷不过是只是想要和小娘子聊聊。”
“喲,聊聊吗?你们打算聊什么高兴的事情呢,说出来,我们一起高兴一下?”
听见那个声音,春和眼中有了光。
果然是纪初霖,他乐呵呵站在锦衣公子身后,春和见他来了,用力推开锦衣公子,死死抱住纪初霖。
纪初霖轻轻拍拍她的头,笑着将她拉至身后。眼角睨了锦衣公子一眼。
“告辞。”
偏是锦衣公子招呼手下又将他二人团团围住。那群手下个个一脸凶神恶煞。
春和越发不安,反倒是纪初霖,终究笑着笑,眼珠子一个劲转。“这位公子是想要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锦衣公子摇着折扇,笑得轻浮浪荡。“本少爷的确想聊,但不是和你聊。你走,你娘子留下。”
“先前我娘子说,大相国寺是皇家寺院,今天又刚好赶上了庙会,我相信在场也不至于只有你一个高门家的公子。”
“还真是夫妻,说话的口吻都相差不大。”
纪初霖微笑,轻轻拍拍春和的手。
“我想,这位公子您的父亲既然在朝廷做官,自然有不少朋友吧。”
“那是自然。”锦衣公子眉梢一抬,明白了纪初霖的意思。“厉害。”他冷冷一笑,招呼手下让开路。
“多谢。”纪初霖只一拱手。
“但若是出了大相国寺这种不定有在下父亲不少朋友的地方,这位公子又如何?”
“公子既然听得懂我的话,我相信你不会那么无聊。”
摇着折扇,锦衣公子狐狸似的眼睛带上笑意。“这话却还比较中听。”
“梦笛,不是让你先去相国寺……”一中年男子缓步而来,看见纪初霖眉头一拧。“你是……纪慎的六儿子?”
纪初霖慌忙应下,不想在这种地方都能撞见他老爹的熟人。
“老夫就觉得看来眼熟,原来是纪老家中的初霖,贤侄,多年不见。”中年男子瞥了眼之前的锦衣公子,略有怒意。“你又在这里做何事?”他指了指锦衣公子。
“初霖,这位就是老夫曾和你提过的,我的三子,杨商,字梦笛。”
纪初霖微怔,却还是笑着鞠躬。“伯父好。梦笛兄,久仰。”
杨梦笛手握折扇,笑容古怪。
杨姓男子微露愠怒。
抓住这一瞬间的神情变化,纪初霖迅速换了语气。“不定我二人喜欢同样的东西呢。”
杨梦笛折扇轻摇。“比如你的——娘子?”
纪初霖头微扬,他忽然记起上次回纪慎家,紫桂说起的那位杨尚书,还有尚书家那位和自己一样的了癔病的儿子。看来可能就是此人?
“梦笛,切莫胡言乱语!”杨姓老者一脸怒气。
杨梦笛俯身对纪初霖拱手一拜。“抱歉。是在下失言。”眼角上扬,依旧嬉笑着逗弄春和。
杨姓老者又道既然有幸相遇何不寻一家饭馆好生聊聊。便带着纪初霖和春和去汴梁城最有名气的清风楼用午膳。老者才到,清风楼的老板就面露笑容亲自来接。“尚书大人大驾光临,怎么不先通知小人早做准备。”
果然是那位吏部尚书杨慨。
杨慨捻须笑道:“老夫欲带我贤侄尝尝汴京美食,思来想去,还是你这里的清月糕和羊羹最和老夫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