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初霖说的话,春和却一句都没有停进去,她只感到脸颊上拂过一阵又一阵的颤栗。那颤栗中带着温柔,也带着炙热。
头一次,他碰触她。
这就是那些浪荡子口中说的“一近芳泽”吗?春和心神荡漾。
“既然春和想要知道,为夫就好好给你讲讲。不过,得回家才说。”
到了家,紧闭房门,纪初霖缓缓说起近日的事。
他找三娘真就是为了讲故事。
“说这种话不太好,毕竟那位三娘可是可怜人,但事实却还是我是绝对不会碰做那种营生的女人的。得了病治不了。
“她已经年老色衰,客人们都不上门。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两天没吃饭了。我就给她讲故事,让她将故事讲给那些男人听,算是替她增加点人气。我也给了她钱,让她去买一些东西做点小生意,别做那种事情了。但是啊,有些事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她宁愿拿钱去买脂粉引诱客人。”
纪初霖一声叹息。
“又有谁比谁高贵?谁比谁下贱?不过都是可怜人。”
纪初霖又说,一开始他讲的故事完全不是三娘说出来的那个故事。
但不得不承认,还是三娘讲的故事刺激。
“既然故事为何三娘说故事是她说的?”
“因为这样更能吸引客人。故事是自己知晓的和故事是从别人那里听到的。哪种更吸引客人?”纪初霖简单说道。
春和想不明白,也不多问。
“为何相公会去讲故事?”
纪初霖得意起来。
“微博刷多了,就会明白一件事,想要掩盖一个消息,最好的方式不是删贴,降热度——而是制造另一起更容易被注意的新闻!他们不是喜欢八卦和吃瓜吗?为夫只是用点手段让他们吃瓜吃到饱而已。相较那些大瓜,我们俩的这些小瓜根本没有上台面的资格!”
春和不知道瓜地和家里的事情有何关系,但当她想到了今日在镇上的平淡,忽然理解。
“也就说,相公为了那些人不再议论家中的事,刻意传播了很多故事,大家忙着听故事,讲故事,自然没空搭理相公。”
“我家春和越来越聪明了。”
“那为何相公每日回来身上会湿透?”
“这个嘛——秘密。”
纪初霖不说,春和也不打搅他。她看时辰差不多,就去做晚饭,她做饭的时候纪初霖一直坐在一旁烧火。和初来的时候相比,纪初霖的手粗糙了不少,春和也曾分外心疼,纪初霖却说他这是劳动人民的手,用自己的劳动吃饭,苦点累点都没什么。
“相公,你会离开春和吗?”
“除非我穿越回去了。”纪初霖说。
“穿越是何意?”
纪初霖停下手中的事,仰头,忽然正儿八经。“春和,其实我是一千多年后的人,我只是不小心穿到了大概是死透了的纪少爷的身上,成了纪少爷。你信吗?”
春和点头。“相公说什么都对。”
“真是让人无法吐槽的回答啊……”
春和停下手中的事,她洗了洗手,轻轻握住纪初霖的手,将他那双还沾着炉灰的手紧紧贴在脸颊上。“对春和来说,相公永远是相公,这就行了。”
在暮色中穿梭的风带着微微的凉意,春色已晚,夏意正在堆积。空气中传来蝉鸣声。
纪初霖看着紧紧贴着自己手的春和,眼神温柔。他低声问:“春和,我们去汴梁好吗?”
第12章 第十二话
汴梁?
春和曾听乡里的人说起过那个地方。大家说那里是官家住的地方。那里到处都是铺着青砖的瓦房,官家的人每天都能吃上白花花的大米,逢年过节还有肉和蒸饼吃。官家的衣服上没有补丁,个个都有鞋穿。官家的女人都像镇上李裁缝家的二女儿那样,有着一张看起来就像蒸饼一样白白胖胖的脸。
听过春和的描述后,纪初霖连连点头,“果真是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然后又趴在桌上默写《诗经》。
那日春和答应了同他一起去汴梁后,纪初霖就成日抱着《诗经》苦读。他说要去汴梁就得做好各种准备。
初中的历史老师上课时多次告诉他们,宋朝重文轻武,他不认为靠着初高中为了应付考试背的那些古诗词就能将自己强捧成大诗人,但也总不能连字都不认识吧?
学着学着纪初霖又开始抱怨,他说自己可真没有想到这个时代居然没有《三字经》!?别的古代书籍有些什么他也不清楚,只能读《诗经》。
“其实你相公我一开始想读《论语》,但考虑到汴梁城中有李师师那种漂亮小姐姐,思来想去还是读《诗经》比较好。因为语文老师说《诗经》中有不少情诗。
学了情诗,便于勾搭小姐姐好用,问题就是——”
他望着天一阵长叹,说自己只知道这是宋代,既然有“汴梁”,那自然是北宋。“但如果真有李师师,和宋江什么的,我们就得朝临安跑了!”
“为何,相公?”
“金国人要来了。”
春和不懂。却又觉得纪初霖的叹息比之前沉重了很多。
纪初霖叹息说还是社会主义国家好,有空调WiFi和西瓜,地铁公交和高速铁路,还不用担心外敌入侵。但他已经来到这个年代了,还能怎么办?熬呗!
“但就是熬,老子也要让自己熬得爽一点!金钱美女一个不能少。改掉过去混日子的坏习惯,没知识就学,没钱就去挣,毕竟我初中老师说了,宋代商品经济发展非常迅速——早知道有穿越这种糟心事,我当年怎么不读文科啊?!”
这种场面春和早已见怪不怪,她仔细缝制着给纪初霖的衣服,安静听着。
心里却有些不安。
“相公说——美女?”
纪初霖:“我之前还说李师师呢……怎么说李师师的时候你那么冷静——”他轻轻拍拍春和的头。“为夫的意思是,如果没有合乎心意的能懂我在说什么的美女,就给自己养成一个。即是说小春和你就是为夫的美女。
“所以,为夫的美女,你快去拿小板凳过来坐端正,今天我们继续讲解为何不能当扶弟魔。首先回顾下我们昨天上的课!小春和,昨日为夫讲了什么啊?”
春和略作思索。“相公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然嫁给你就是你的鸡你的狗,作为你的鸡你的狗,我决不能将家里的谷子啄给隔壁家的鸡,也不能将家里的骨头叼给隔壁的狗!”
纪初霖:“不是……我昨天是这个意思吗?!我明明说的是作为夫妻一定要和谐努力、团结奋进啊!”
“听相公的话不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春和张大眼睛。
纪初霖扶额,一声哀叹。
春和见他又在长叹,心想定是自己没有说清楚,便再度解释道:“既然相公是鸡,相公是狗,那么嫁给相公的春和也是鸡,也是狗。自然不能带走家里的谷子和骨头了。”
“春和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逻辑没有丝毫问题?”
春和点头。
纪初霖一声长叹。
敲门声。
如获大赦,纪初霖慌忙开门。
鹿归林板着脸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只野鸡。“我爹今天多打了几只,让我给你拿来。”
收了东西,纪初霖顺口邀请对方留下来吃一顿便饭。
“这般甚好。归林也很久未见春和了。”鹿归林大踏步进屋,也不理纪初霖,径直朝后院而去。
“还好我是穿越过来的,要不小子你这行为,简直可以怀疑你是想要夺人娘子了。”嘟噜着,纪初霖将那只鸡交给春和,吩咐她快些将鸡搭理出来做一餐饭。
春和去了灶房,堂屋中只剩纪初霖和鹿归林。
鹿归林比纪初霖初见的时候长高了不少,眉眼间颇有些少年英气,那琥珀色的眸子更是比之前凌厉了几分。
纪初霖给鹿归林拿来春和做的面果子。“吃饭还得等一会儿。”
“娘说那两百贯钱还需要一些时日筹备。”鹿归林说话中气很足,全然不像这个年龄的少年。
纪初霖这才记起上次和小梅的谈话。他未曾想,小梅还记得,鹿归林记得更清楚。“小朋友,你比春和大两岁,还不到十五,不过是初中生,想什么呢?”
鹿归林皱眉。“抱歉,在下不懂纪少爷说的那些疯话。”
纪初霖伸手抹了把脸。“但是小朋友,这种事难道不该和春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