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比赛还赢了。
在蹴鞠场上,纪初霖的名气却是越来越大。
朱雀门的一些富有商户家有不少将孩子送去纪初霖那里。他们将纪初霖视为先生,甚至还让孩子带来束脩。
毕竟朝中不少大员对这运动颇有些喜爱,不少人也会招揽民间的孩童去府中踢球。就连太尉李琛也有一支由禁军组成的蹴鞠队。在那些孩子考不上功名的商户眼中,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何况高俅就是这样发迹的。而小说来源于生活。”纪初霖对春和说道。
春和担心他累着。
纪初霖却只是笑笑说这里可是汴京。虽说有纪慎当年的关系撑腰、也有杨梦笛帮忙,但相较自幼在汴京居住的人来说这点儿关系什么都不算。
多准备几条路总是好的。
距离在杨慨府中说话大概一月半的时间,纪初霖终于得到了较大的瓦子的邀请。
瓦子名为清风瓦,规模上是个中瓦,虽说容纳程度远小于那些声名远播的大瓦,却终究是个好的开始。
纪初霖本打算让春和讲新写的那几个故事,春和却执意想讲隐林写的那三个小话本。
问起缘由,春和说上一次他二人一道出门逛夜市时她就留意到整个街上都没人讲那三个话本。那夜回来后她一直留心观察,果然,整个汴京都没人讲。
“不过是市场的选择。没什么大不了的。”纪初霖这样安慰她。
春和不懂,也不愿意去懂。
她只知道从纪初霖这里流传出的三个话本没人讲。
故而她还是选了纪初霖的三个话本。
今日她想讲《遗鞋记》。
“这三个话本街头巷尾应该都有人讲过,很长时间无人讲。春和讲若是讲得好,自然能得来更多的夸赞。”
“小春和还挺聪明,想的挺好。”
到了清风瓦才知道,这三个故事都不能讲。
原来半年前朝中忽然传来了要求,严禁说话人说这三个故事。别说故事,就连街上卖的、和说话人用的这三个故事的话本都被禁军没收并被烧得干干净净。
年前那位隐林新写了一个话本,话本写出不过从书商那里得了两贯钱,本说好若是买的多就能多得一些钱,可话本上市还不到五日就被没收,自此再无任何书商愿意买下隐林的书。
“原来如此。”纪初霖神色黯然。又对春和说若是不能讲那几个故事就讲青青草原好了
。
清风瓦整体是个半圆形,内部划分了不少区域,说话,杂剧,玩虫蚁各种活动层出不穷。
小二在期间穿梭不止,端上瓜果、糕点还有茶水,也有人准备饭食,有吃有喝还有玩,若是愿意,甚至可以在瓦子待上一整日。
“感觉和若干年后的直播很像啊。平台提醒你,某某谁打赏了一个飞机。主播谁谁谁谢谢谁谁谁的打赏,为了答谢,特意给谁谁谁唱一首啥啥啥。”纪初霖说笑着。
乍然住口,手指在腿上轻轻敲击,敲击速度越来越快。
他正在思考。
眼中渐渐有了光,却又显露出忧郁。
春和不安。
纪初霖却拍着她的头说无事。
“小春和这几日有无机会说故事其实不重要。比起那个,你留心算一下来瓦子的男女比例,还有是如何运作的。你的为夫我踢球去了。”
纪初霖走后春和与冬儿安心坐在瓦当的分给技者的休息区。她一身青。冬儿一身白。虽有人说冬儿披麻戴孝,看来分外不吉利,却也格外引人注意。
清风瓦有不少说话人,除了春和全是男子。来这里消遣的也大都是男子,说话人轮番上场说自己的故事,听说话的人根据自己的感受可打赏。若是有钱,也可以点自己喜欢的说话人来讲自己想要听的故事。
此刻说话的是一个须发皆有些花白的老人。姓刘,在汴京说话人中颇有些声望,说话人大都尊称他一声刘老。
刘老今日说的是船夫在金明池救起落水绣娘,而后绣娘以身相许的故事。他声如洪钟,语速不疾不徐,语调铿锵有力,竟是将这个街头巷尾不少人都说过的故事说得一波三折。
他偶尔也会停下喝一口水,每当刘老喝水的时候那些听众面上就会流露出焦虑。当刘老放下杯子,人群又会再度喝彩起来。
春和又是敬佩,又是羡慕。
刘老讲完后又有客人点他讲下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春和从未听过。
又有客人点刘老,他又讲了一个故事。
春和还是未曾听过。
“居然能记住这么多故事。”她忍不住轻声对冬儿说道。别的说话人也只是安静听着,眼神中有羡慕,有钦佩,也有妒忌。
刘老说累了,终于离开,他今日收了近七百钱。一旁有人说今日人不多,刘老才得了这么点儿钱,最多的那一日就能赚了十余贯。
春和暗算,一日十余贯,当年闻克己收了二十贯就将她给了纪家。
“无怪乎相公总想来汴京。”
“汴京就是个销金窟。”冬儿笑道。秦楼中最贵的姐儿,一夜也能得个十几二十贯。
刘老在收拾东西。别的说话人跃跃欲试。
偏偏清风瓦的老板让小二□□和上台。女说话人少见,带着琴师的女说话人汴京只有春和一个。何况这二人一青一白,相貌皆佳,还曾在杨府说书。
一时人声鼎沸,众人喧闹着要求春和来说一场。就连那位刘老也搁下褡裢,要了一杯茶在场下坐定。
众人翘首期盼。
春和略微整理了一番妆容,纪初霖虽不在此处,但有冬儿在此处她倒也不是很害怕。
本是如此想的。
可当她去到台上看见台下的听众时,放才觉得心跳得分外快。
上一次是在杨府。房中不过几个女子,都只是品着茶安静听着,屋中有丫鬟帮衬,寻香味让人浑身舒爽。
此处却是不同。
春和站在台上,台下围聚着一大群男人。他们喝着茶,吃着东西,交头接耳,眼中满是对她的好奇,有些挤眉弄眼,更有些笑着说出污言秽语。
春和越发紧张不安,眼前的人和景物都晃作一团。
忽然听见一声琴弦响。
原来是冬儿在弹弦试音。
那琴声将春和从万般的紧张不安中拉扯了出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面露笑容,手中的扇子在书案上轻轻一敲。“今儿给各位说一个故事……”
“听不见!”
“去过杨府的说话人不过如此。”
春和未曾想到自己不过开了个口就得来这样的质疑。只能提高声音尽力让所有人都听见。
“今儿给大家说一个书生在破庙中遇见女鬼的故事。”
她只觉得汗从后背滚落,口干舌燥,说不清到底是热的还是怕的。
她本想讲龙女的故事,毕竟那个最熟悉。可纪初霖说龙女的故事作为改编的安徒生同话已算是彻底ooc。但终究他和杨梦笛的心血,不能随随便便在外面讲出。
幸好别的故事也不少。
这个书生与女鬼的故事便是杨梦笛自己写的。他写出话本就拿给杨慨看,气得杨慨当场将话本撕成两截说读书人怎能写这种混账玩意儿?
“果真气得本少爷家的尚书老头跳脚,从这结果来看,此事果真有趣。”杨梦笛当时说。
杨梦笛读过那么多书,他说好,自然是好的。
春和提高声音。
“是人皆道命中若有,推不开也避不掉。命中若无,穷尽全力也得不来。今儿给大家讲故事中的女鬼本是一户乡绅买回家的小妾,因生得俏丽,颇为家中主母所不容。”
冬儿的琴声响起,琴声舒缓。
原本不耐烦的听众渐渐安静下来。
春和说起主母用计诬陷小妾同家中的厨子偷欢,乡绅一怒之下杀死小妾却又担心被见官,便与娘子将小妾的尸身埋入荒野庙宇。
琴声骤然加急。
听众们的眼中多了一丝对故事的好奇。
终于书生在破庙遇见女鬼。
“那女子眼中满是悲怆,只求书生收敛她的尸骨回乡。书生却欲替女子伸冤。”
琴声越发急了,带动听众的情绪一路狂奔。
终于,书生断了案子,将女鬼的尸骨掩埋回家乡。分明是完美的结局,琴声却变得凄婉。
书生不曾想遇见女鬼,偏是在庙中相遇,与女鬼情根深种。“命中若有,推不开也避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