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布置,简直就不像是个军帐。
正是虞国新封的国师,杜虚。
赵瑞捏了捏手中竹简,心下有些不快。杜虚身为臣子,却对他这个王,并无半分敬畏之心。
可他也没有办法。
赵瑞记得,那日自己被徐姜刺中心口六,随后又不慎掉下山崖。本以为命绝于此,谁知杜虚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救活了他,然后又同他一道回了虞国,助他在极短时间内便夺得王位。
杜虚似乎不是常人,那日赵瑞逼宫,他的一众兄弟打着“护驾”的名号,带着庞大的私军前来声讨他。杜虚见状,只是随手拿起把青铜剑,轻轻一挥,数万大军便如同草芥一般,一眨眼的功夫,便灰飞烟灭。
赵瑞当时在边上目睹了这一切,明明是对他有利的情形,却也觉得心头发凉,寒毛倒竖。
杜虚很强,可是似乎对权利没什么兴趣。赵瑞曾假意欲将王位禅让给他,然而杜虚却表示没什么兴趣,他所需要的,只是虞国打败梁国,然后将梁国国君徐渡,交给他来处置。
赵瑞当即满口答应,登基之后没多久,便向梁国宣战。毕竟有杜虚坐镇,他自然无所畏惧。
现在距离正式开战,已经过去了一个来月,赵瑞本以为杜虚也会像上次那样,一剑挥散千军,可他却迟迟没有动作,只是懒散地卧在军帐里,一副高枕无忧的样子。
这些天虞**队损耗不少,梁军骁勇,打得虞军节节败退,适才又传来城池失守的消息,赵瑞难免有些心浮气躁。
“国师。”赵瑞清了清嗓子,“前方告急,国师可否……”
“不急。”
杜虚抚了抚脸上的面具,这是由黄金打造,上面雕刻了繁复的花纹,并配上几颗宝石,尊贵奢华,还算可心。
这面具下的脸,赵瑞也未曾见过。不过若是他能见到,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居然和梁国国君徐渡的脸,一模一样。
“对了。”杜虚忽然开口,“有一件事我要问你。”
“先生请说。”赵瑞屏气凝神,有些紧张,杜虚一向不是好奇心很重的人,也不知是要问什么。
“这里有新鲜的水果吗?”杜虚漫不经心地拣起一枚干桃脯,“我的味觉很灵敏,虽然这个干果味道勉强尚可,但比起鲜果还是差远了……最好能找到刚从树上摘下来的那种,给我尝尝。”
“……”
赵瑞用力捏着手里的竹简,气得脸都要变形了,可还是勉强挤出一丝扭曲的微笑:“国师,这个……现在大雪冰封的,寡人要到哪里去找鲜果给您?前方战事吃紧,还是……”
“找水果要紧。”杜虚淡淡地说,“还有香料,再换一下,这个味道对我来说还是有些太浓……等我舒服了,自然帮你摆平梁兵。”
言外之意,不伺候好了,国师大爷便不会动作。
赵瑞素来一副温润作派,可此时后槽牙都快咬断了,阴沉着脸,盯了一会儿杜虚,然后一撩军帐出去:“来人——”
杜虚看着赵瑞阴郁的模样,讥诮地一笑。
他知道赵瑞心里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不过对杜虚来讲,这根本无所谓,因为赵瑞永远也不可能有与他抗衡的实力,而他接近赵瑞,也只是因为这场游戏的规则。
他和徐渡,各自被安排站在棋盘的一边,一步一步靠近棋盘的中央,进行彼此的生死角逐,最终只能有一个存活下来。
然而那个家伙似乎对此还毫不知情,杜虚眯起双眼,冷冷一笑。
他迟迟按耐不动,也不仅是因为耽于享受。那种强大的力量,使用起来会有限制,在这个世界里,这剩下最后一次。
杜虚很了解徐渡,他不是那种会一上来就把底牌亮出来的类型。现在与虞军胶着的,很可能只是梁国的一部分兵力。若是此时就将那仅剩一次的能力使用出来,便对徐渡构不成太大伤害。
唯有举虞国全部兵力,对梁国施压,徐渡才不得不拿出全部的实力与他对抗。唯有此时施以致命一击,才得以全军覆灭,彻底击败徐渡。
只是眼下赵瑞倒成了个绊脚石,瞻前顾后,多疑多虑。杜虚原本扶持他,便是为了这场对决,此刻反倒受其拖累,实在令他不爽。
他对权利没有兴趣,但赵瑞委实是一枚不听话的棋子,为了计划能顺利实施,也只好将就一下,将主权掌握到自己的手里。
当夜,杜虚将赵瑞软禁起来,派人严加看守。众人皆知杜虚实力可怕,受其威慑,纷纷臣服,且赵瑞初登基,根基不稳,因此杜虚没费多少力气,便将大权拢了过来,在军中自立为王。
揽过大权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虞国全国兵力,浩浩荡荡集结几十万大军,扬尘而去,所向披靡,一路朝着梁国王都杀去。,
第77章 利用感情的心机质子(31)
短短几日, 赵瑞被软禁, 杜虚夺权,举国之兵力朝着大梁进发。
这一切都出乎了徐渡的意料。
虞军声势浩大,很快便攻破了秋山边防,侵入梁国境内。王城之中, 人心惶惶。
徐渡不得不派出更多兵力, 阻挡住虞军入侵的脚步。
但这并不是徐渡唯一做的事情,他修书数封,分别派人送往虞国以东的各个国家。如今虞国后方空虚, 正是联合进攻的最佳时机。
各国国君对于这块肥肉,不会坐视不理, 虞国定当分身乏术,稍有不慎, 便会落得个灭国的下场。
但徐渡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虞国那位国师,能有扳倒赵瑞的势力和心志, 又怎会想不到王城空虚乃是大禁。这样不顾后果地大军来犯, 与其说是完成扩土的野心, 倒不如是冲着梁国本身、乃至他本人来的。
徐渡深深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罪过这个人。
但眼下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两国之军已胶着数日,梁国所出兵力,也已经快到了极限。
简直就是拿两国的全部兵力直接对刚, 是赌上国运的一次战争。
不知不觉已进入二月,冰雪初融,更添了一丝侵入骨髓的阴冷。
此时虞军已进犯至梁国境内, 距离王城不过八百里远。
此次征伐,国师杜虚亲自坐镇。
徐渡亦压上了最后的兵力,决一死战。
这一日的天空,格外阴沉。
徐渡坐在殿内,阅览着军报,忽然听见殿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珠帘被撩起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徐姜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素来沉静的脸上,此时写满了慌乱。
“父王……”徐姜跪在地上,嘴唇哆嗦着,“儿臣得到消息,杜虚施展妖术,梁军、梁军于前线,悉数……阵亡。”
这便是了,引出他这么多兵力,杜虚就是在等待一网打尽的时机。
“阿姜。”徐渡叹了口气,提笔写下,“你先起来,还未到亡国的时候,怎能自己先慌了阵脚?”
徐姜一愣,随即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叫父王见笑了……”
可是她那绝望的神情依旧未曾改变。
上一世虽说也经历过亡国,可是那时候的梁王并不像这样励精图治,她也没有对梁国报以现在的期盼与热诚,更没有百万大军被对方的国师轻轻挥了一剑,便顷刻间灰飞烟灭的情景。
如今梁国王城内,仅剩妇孺老弱,可用之卒悉数成了河边枯骨,又拿什么去保卫大梁的江山社稷?
“梁国虽经此一难,可未必会就此灭亡。”徐渡继续在绢帛上写道,“寡人看来,杜虚之志,似乎并不在梁国,他对称霸诸国并无野心,事情也许另有转机。”
杜虚想要的,恐怕是自己的性命。不过这一点,徐渡并没有告诉徐姜。
他的预料是正确的,全军覆灭后的第二日,虞国使臣便来到王庭,呈上一封信。
是杜虚亲笔所书,交给徐渡。
他灭了梁军后,并未再进犯王都,而是出人意料地取了去了王城附近的云苍山,那曾是梁王所筑,用以修仙炼丹之所。
杜虚邀请他前往一聚。
此行恐怕有去无回,徐渡早在之前便已拟好了诏书,由徐姜继位。
梁国兵力已是消耗殆尽,只剩下他的一支亲卫队,以及数百名死士,在这种情况下,已算势大,倒也不用担心徐姜的位子坐不安稳。
徐渡安排完一切,便骑上马,独身赴往云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