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且慢,还有一物,华樱托我交给您。”简玉珩把手上拿着的纸盒递给马车前的车夫。
俊马在车门一侧,他客套的说了句真心话儿:“陇西山高水长,祝三皇子一路平安顺遂。”
暗一将纸盒递给车内的主人。楚南浔拆开包装,里面是一整盒小熊饼干,小饼干上放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陇西一路贼寇横行,一路当心。”
他把纸条反反复复的看了很多遍,唇边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来,王樱樱素来不愿欠人人情,西山猎场,他替她拦下曲华裳的暗算,今日她提醒他前路有险。
过了半响,马车内传来一阵嘲讽的低笑声:“你且回她,往后余生我与她之间两清。”
马车再次往前行走,简玉珩看着端王车队一路走远,这才骑马折返。
前路漫漫,终是成了陌人。
苏樱雪最后一次见曲华裳,是在大理寺的牢狱中。
圣旨已下,明日她便要发配边疆,沦为军妓,临走时,她向前来看望她的大哥哥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见曲华樱一面。
苏樱雪到的时候,曲华裳尚算体面的席地而坐,见她走近。起身,笑脸相迎。
她落魄至此,牢狱深陷,往后前途,绝望渺茫。
即使如此难堪,她骨子里身为皇后的骄傲,也不允许她在这二妹妹面前示弱分毫。更遑论,她今日落得如此凄惨境地,她这二妹妹居功至伟。
地牢内空气湿冷,曲华裳在这牢狱内已待数十日,她身娇体弱,染上风寒,一阵阴风而过,刺激着她的喉咙一阵发痒,她剧烈的咳嗽着。原本强撑着挺直的腰终是弯曲了下来。
苏樱雪隔着铁门看她。她神情平静,不悲不喜。
她只是平静的注视她,仿佛在看个与她毫无干系的陌生人。
曲华裳咳嗽完,勉强抬起头,便见她如此神色。
她此生最恨的便是她这眼神,那一眼望来,仿佛嘲笑自己是个无关痛痒的蝼蚁,纵使机关算尽,也无法撼动她分毫。
她忽的便回忆起前世的她来,明明……明明是个胸大无脑的蠢人……如何……
除非……
曲华裳脑内似是开了撬,她不可置信的望向她:“你也是重生的,对不对?我输在你手上原是因为……”
苏樱雪唇边勾起一抹怪笑,打断她的话儿,厉声音回:“是啊,我也一并重生回来,大姐姐没有想到吧,前世被你害死的厉鬼曲华樱,向你复仇来了!”
苏樱雪低下头,与她对视,她的脸在曲华裳的眼内放大,阴恻恻的勾唇,杏眸崩出迫人的厉光。
幽幽的牢狱,烛火微闪。
映在曲华樱怪笑的脸上,显得犹如厉鬼索命。
曲华裳忽的就想起,前世她死后永不瞑目的眼睛。
吓得连连后退,嘴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啊!啊!啊!”
第二日,疯疯癫癫的罪女曲华裳,被押解出城。
她一路嘴里咕咕叨叨,说着烂七八糟的傻话儿。世人都说她疯了,然而即使她真的疯傻,也终是无法改变沦为军妓的命运。
此去边疆,来日方长,可怜这一幅好皮相,千人骑,万人轮。
虽不得身死,却轮入人间炼狱。以此方能告慰四方怨灵。佛说,因果轮回,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简小妹出嫁那天,十里红妆,百人来贺。
世人皆赞:“简小妹好福气,得兄位高权重,得嫂爱惜护短。如今还得这样一门人人称羡的婚事儿,终其一生,荣华富贵、尊荣恩宠。”
简冰玉的成亲对象,乃当朝户部尚书路尚书嫡长子路渊。
此子十岁打虎,十五岁从军。从底层士兵往上爬。如今弱冠之龄南平叛乱,北御强敌。立下赫赫战功。小小年纪便被圣上封为征远大将军。
朝堂之上现有二子,内阁首辅简玉珩,征远大将军路渊,堪称圣上左膀右臂。
这两位俱是万里挑一的杰出人才,宦官家的小姐莫不想嫁其为妻。
只可惜简首辅一生一世一双人,已有美妻在怀。众人便把目光放在征远大将军身上,哪知道这样一位人才,被简夫人看重,早早的下手为强,说给了自家小妹。气煞了一众欲与其结亲的小姐们。
此刻小姑子即将出嫁,苏樱雪为她梳头送别,姑嫂间均是依依难舍。
临走前,苏樱雪再三交代:“小妹此番出嫁,嫂子送你一言,男人如衣服,若妹夫他日沾花惹草,小妹切不可委曲求全。左右不过是一纸合离,我与你哥哥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简小妹觑了眼门口走来的人影,掩唇笑道:“嫂子当真觉得男人如衣服,随时皆可抛,哥哥也是如此吗?”
苏樱雪作势便要点头,眼角余光瞥见迈步前来的男子。
他面如黑漆,眉峰隆起微,唇角勾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看向简冰玉,沉声道:“妹夫的接亲队伍来了,小妹,哥哥背你出门。”
简冰玉趴上他哥哥宽厚的背上,回头冲自家嫂子调皮的眨眨眼。
府外唢呐声声过,鞭炮阵阵响。简小妹被路渊背上花轿。接亲队伍渐行渐远。
府内大红灯笼高高挂,窗上花纸艳艳红。
看热闹的人走光,府内多了丝喜气儿。
简府内室。
男主人捉住女主人的手。
按在拔步床上,抵死缠绵。
“嗯……男人如衣服?随时皆可抛?”男人不轻不重的说着,手上的动作不停。
苏樱雪只觉自个儿此时像只小船,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晃晃,浮浮沉沉,陷入那一片深如大海的情chao中。激动时她控制不住的眼角渗出泪来,眼里流光潋滟,她求饶的哼道:“不……嗯……雪儿说的不是自己,相公……哪里能随便抛弃……哼……”
男人在她断断续续的求饶声中,眸色更深。
屋外天光大亮,屋内缱绻柔情。
青丝缠绕,两情相许。
顺德二十年,太宗驾崩,七皇子楚南庭继承皇位,首辅简玉珩辅佐幼帝深化改革,革新税法,整治钢纪,改革科举,任人唯贤。
简玉珩任首辅期间,国泰民安,兵强马壮,天下太平,蛮夷番国莫不敢来犯。
这一世,苏樱雪活了五十年。她阖眼的那一刻,男人一直牵着她的手。
他絮絮叨叨的说:“当年通州秦淮湖畔,第一次与卿偶遇……”
他的眼神温柔缱绻,再望来,她却已经阖上眼皮。
他说:“雪儿,你累了,先走一步,为夫马上就来。”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瓷瓶儿,一饮而尽。
穿肠毒药,喝者封喉。
临死前,他牵着她的手,安详的笑:“生同裘,死同椁。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第62章 番外(大结局)
A市的冬天, 温度尚不算太冷。
王樱樱裹着厚厚的冬衣出了门。
清晨七点的人行道上, 擦肩而过的人,低头敛目, 行色匆匆。
她抬起头,看向这一片车水马龙, 喧嚣都市。
许是人口太密集,许是周围汽车鸣笛的声音太刺耳。
她忽的觉得, 这热闹不是她的。
她仅是个过客, 绝非归人。
穿回现代一年多,她每天游荡在这片土地上,却如迷失飞燕, 找不到归巢。
死后不是阴曹地府, 却是熟悉的公寓。
五十年的悲欢离合,恩爱缠绵,到头来却如南柯一梦。
她有时会恍恍惚惚的想,她与那人的五十年真的存在过吗?
或许这真的是一场梦,在这个冗长的梦里,她爱上了一本书里的白月光。
一年多,她无时无刻的怀疑着,否定着。痛苦着,思念着。
即使真的是个梦, 梦里男人清俊的眉眼,温润的笑容。便如刻入骨髓的画像。甩不掉,忘不了。每每回忆, 心口钝痛。
“嘀嘀嘀”
前方一开宝马车的男人从车内伸出头,对着发愣挡道儿的她吼道:“喂,姐妹儿,你失恋心情丧,去别处丧行不?大早上的在斑马线上发呆干啥呢?这年头每天失恋的人口一千万,你让他们都堵斑马线,咱这a市的交通还不得瘫痪?”
瞧,连一个外人都看出她失恋来,那场刻骨铭心的爱情如何能是梦?
她歉意的对宝马车主笑笑,退回人行道。
宝马车主缩回头,踩下油门,白色的轿车风驰电掣驶离街口,一溜烟儿便没了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