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这句话一说出口,马氏素来绵软的面上忽的一凛,从红漆木椅上,一跃而起,睚眦欲裂,拔高声量怒道:“她敢!”
简玉珩扶着苏樱雪入得暖房的时候,恰好看见母亲怒发冲冠的一幕。
苏樱雪垂着头,任男人牵着,原是打算给母亲、小妹一个惊喜。
却不料门口传来这样一声惊怒,她眼角余光瞟到跪在地上的大丫鬟。眸中多了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头埋的更低了些。
简玉珩用力捏了下娇妻的手心,她家妻子素来是个恶趣味儿极盛的女子,这会儿也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歪主意。
他无奈的配合着她,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极稳的走入堂下。
拉着她的手跪下给母亲行礼。
见简母显是动了怒,半响没让他们起身。
他佯装不知情的抬起头问道:“哪个不长眼的人惹怒了母亲,竟让母亲如此动怒?”
不长眼的人跪在地上,一双肩膀抖着,素锦瞟到少夫人的发抖的双肩,只以为她总算知道怕了,却不知苏樱雪此刻正在偷笑,想来自家男人和自己一样,恶趣味十足。
简母重新做回木椅之上,抬眼看来,见自家儿子牵着新妇的手,从始至终,未曾放下,脸色微冷,不愉之色更重。没有机会儿子的问话,看向新妇的发旋儿,冷声道:“这就是我那姗姗来迟的新媳妇,娘等了你一早上,太阳都升在正当空,再等下去我这把老骨头估摸着便要散架了,来来来,可要让娘好好瞧瞧你。”
简冰玉站在一旁,她娘她最是了解,看起来慈眉善目的模样,但生起气来,眉头紧紧的蹙起,她人此刻愈温和,便可知她有多恼怒。
忽的便有些担心这新来的嫂嫂,她朝她的方向撇了一眼,眼神落在她的青丝之上,虽只看了个头饰,但跪在地上的女子总给她一抹熟悉的错觉。
简小妹面露疑惑,细细的打量这新妇,忽的眼神描到了堂下女子的耳垂边,女子的耳后,有一块小巧的红痣,这会儿头发高高挽起,细心看来,一眼便露了出来。
简小妹的心里翻江倒海,一双秋眸觑了眼同样跪在地上的哥哥,哥哥眉目含情,唇角勾起,那愉悦的模样,哪里有厌烦之色,分明是对身边的女子爱护有佳,心生喜欢呢。
简冰玉素来是个聪慧的姑娘,半年前年又被自己嫂子仔细□□了一番,如今心智早已经胜过旁人。仔细回忆自家哥哥从赐婚到如今成亲一应表现。再结合眼前女子那颗与自家嫂子一模一样的红痣,一个荒唐的想法从脑内闪过。她瞪大了眼睛,一双眼死死的盯着依旧垂着头的女子,心中的震撼这会儿挡也挡不住,若她所猜不错,眼前的女子......竟是.......她理不清自个儿此刻的心情,眸子内忽的溢满了水汽。
女儿的异常神色,简母并没空注意到,此刻她一双老态的眼睛死死的定在堂下的女子头上,唇角挂着不痛不痒的嘲讽,整个人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盛怒中。眼看着儿子和儿媳交缠的双手,她如何不怒?雪儿才去了半年,尸骨未寒,儿子便娶了新妇。原以为自家儿子对亡妻情深义重,万不会对新妇假以辞色,却见两人携手而来,现如今儿子更是把堂下的小妖精护在怀里,那心疼的维护之色,有眼睛的人都知道。
若是新妇性格和善也便罢,她素来不是个恶婆婆,即使心目中早已有最佳的儿媳,但看在儿子的份上,理应和颜悦色。然而这新妇,第一天入门,瞧瞧,这都做了什么事儿?一入门子,便容不下简府的老人,当真应了外界的传言,此女乃蛇蝎心肠!
马氏心中怒意滔天,见堂下的新妇并不起身,她黑着一张脸,再忍不住心中的情绪,怒道:“放肆!长宁侯的家教原是这样教导你的?新妇拜见婆母连面儿也不露的吗?”
简氏坐在堂首拔高声量斥责,素锦脸上也跟着露出得逞的笑意来。
不等堂上其余主子接话,她跪在一侧,楚楚可怜的顺势哭道:“奴婢素闻长宁侯府最为重规矩,没想到,少夫人如此得行,殴打奴仆在先,不敬婆母在后,这等新妇,在谁家也是不能容忍的,求老夫人做主,定要严惩了少夫人。”
霍,这丫鬟心大的狠呐,主子们没发话,她一个贱婢,竟然敢冒头谏言,如此恶仆不除,以后必是后患,苏樱雪埋着头,心内正在盘算。
不料她身旁的男人却已是拉着她站起身来,她跟着他立在一侧,只听见他声音沉沉,似讥似讽的问:“哦?那依素锦的意思,老夫人该如何惩戒华樱?”
苏樱雪左手被男人牵着,她能感觉到他握着他手的五根手指,收紧,显是有了几分怒火。
大少爷在下人面前素来是个面无表情的模样,素锦并没有看出少爷的异样,只以为自己的挑拨起了作用,眼角眉梢俱是喜意,咬牙切齿的恨道:“奴婢以往在尚书家当差,若是遇到少夫人此种行径,便是要罚跪祠堂一月,抄写佛经一百篇。从此..."
简玉珩没有给小丫鬟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他的眸色暗沉,神情模辩,盯着她的发旋儿看了半响,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抓起身旁小桌上的茶盏,一把仍在大丫鬟的头上,怒道:“我看你这贱婢今日反了天!主子们的言行,岂是你可指摘议论?这样的婢子,我简府留不得,顺喜,把这丫鬟拖出去,交给康伯发卖了吧!”
素锦心内正在暗自窃喜,却如何也没想到,少爷竟如此不顾情面的发作他,她一个劲儿的磕头认错,对着马氏,求救的说道:“少爷,饶命,夫人,救救婢子!”
小丫头字字泣血,声嘶力竭,泪水盈面,马氏见了好不可怜,正欲阻拦,眼神瞟过自家儿子站立的方向,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新妇抬起了头,冲她盈盈一笑。杏眼里盛满了孺幕、怀恋之情。唇角勾起的笑容,灿烂而美好。
简母眨了眨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以为自个儿出现了幻觉,抬手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再一睁开,还是那张笑靥,她老态的眼皮猝然睁大,张着口,脸上的神情既惊又讶。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扑上前去。眼前一晃,坐在一侧的女儿像只燕子一般,跑入堂中,钻入媳妇儿的怀里,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脸此刻早已泪流满面。
堂上的下人看向忽然失控的大小姐飞奔而来,扑入新妇的怀中,神色俱是莫名。
被下人拖下去的素锦,直到拖出了门子,也不明白,为何盛怒的老夫人,忽然就愣住了,看向少夫人的神情,没了愤怒,反倒多了丝看不清的温情。
“嫂子!”简冰玉抱着苏樱雪,泪水如放开了闸门的水,怎么也流不完。
小姑娘又长高了,五官渐渐张开,模样与简玉珩竟有些相似。此刻梨花带雨的流着泪,说不出的柔美,贤静。
久别重逢,原是欢喜的,姑嫂两人,却抱着哭成了泪人。
简玉珩立在一旁,看向母亲,她此刻竟也是泪流满面,褶皱粗糙的手拿着帕子抹眼泪。
注意到他看过来的视线,马氏瞪了他儿子一眼,儿子一定早就知道新妇的身份是谁,显见的瞒着她和小妹。这臭小子,竟然连亲生母亲也跟着一起糊弄,真真该打。
一屋子的丫鬟仆人,俱都莫名其妙的看着主子们抱头痛哭,原应该是斥责新妇的场面,变成这样,如何让人不惊讶。
这一遭,新妇敬茶到最后,演变成了苏樱雪抱着简母与简冰玉痛哭,别后重逢最是伤感,三个女人一台戏,待他们三人哭够,又有说不完的离别愁绪,各自说了会儿离别后发生的事情,彼此的眼神俱是温情。
苏樱雪并没有把自己去候府报仇的事情说出去,只是说,当日苏府火灾之时后,她失去了记忆,被崔氏带回侯府,近些时日才记起以前的事情。
待说及最近京城内一连串关于她的摇言,简母与小妹俱是一阵唏嘘。
马氏拍拍胸脯,在心内暗自庆幸,所幸子都与媳妇的婚事是圣上赐婚,她当时知道这门子亲事,差一点就要抗旨不遵了。
还好,自己被小妹劝说,流言不可尽信,否则她这么好的媳妇,如何能够安安稳稳,顺顺利利的抬回简家?
苏樱雪与简玉珩原就是二道婚,旁人不知道,简母和小妹俱是心内门清,几人说着话儿,已经说到正午。